“入闱”后,命题者与外界的联络被切断了:打电话有时间限制,全程被录音;上网要申请,过程受监控;实在有重病要去医院,也必须由武警全程陪同。
“与世隔绝”一个多月
2009年4月,接到省教育厅的命题通知时,地理教师王坷(化名)颇为意外。他来自北方,刚到A省一所高校不过两年。
上世纪80年代,像王珂这样的地方高校教师还很少获得高考命题的机会。当时国家考试中心负责全国统一招考,命题组主要从中学教师中选拔,但其中缺陷逐渐显现。
“他们侧重学生的需要,但往往忘了这是高校在选拔学生;另外,中学教师解决不了教材本身的弊端,而命题导向是要改革这些弊端。”有专家分析。
发生在四川的一次失窃则改变了大一统的命题形式。2003年,南部县一位考生因摸底成绩不佳,偷窃高考试卷,案件惊动中共中央最高层。2004年,为避免此类事故再次影响全国,分省命题的省市骤然由2个升至11个。到今年,分省命题的省份已达16个,统一命题的省份则只剩下15个。
这些变动造就了一支庞大的命题者队伍,获选的命题者大多在每年4月中上旬得到通知,于4月底、5月初陆续“入闱”(进入封闭的命题地点);各省市选拔命题者的方式却有细微差别。
在四川,省教育厅从一个专家库中初选名单,再从库外补充;北京则由市考试院领导直接去一线调用优秀教师;江苏历史科目采取类似“组阁”的形式——先由省考试院定下命题组组长和副组长,再由两人分别寻找合适的高校同行。
对于命题邀请,中学老师大多趋之若鹜,而大学老师的态度各有不同。多位命题者指出,由于命题要“与世隔绝”一个多月,身兼大量科研、行政任务的顶尖教授很多不愿参与。最后的入围者中,有盯着“命题者”光环的,也有看重补贴的。
安保措施严密
最晚5月上旬,命题者全部从同事们的视线中“蒸发”。
时隔4年,王坷笑着回忆起当初“入闱”所看到的一切:三层高墙、角落的探照灯、墙头的高压电网、墙边的哨岗,生活区与工作区被一道人工操作的铁门隔开,每到吃饭时候就徐徐打开。“整个氛围都让你有紧张感。”
进入这个孤立之地后,命题者与外界的联络被切断了:打电话有时间限制,不得谈论任何与工作相关的内容,全程被录音;上网要申请,过程受监控。信号巡逻车一刻不停地在院子里遛弯,实在有重病要去医院,也必须由武警全程陪同。
媒体曾对广东参与安保的武警做过报道,后者称此任务为“一场高强度的战斗”,不仅出动警犬进行安检,连每天运出的垃圾都要接受检查,一旦发现写有公式、题目,检查后即焚毁;战士们制订了严密的盯防计划,组织“散步别动队”跟随老师。
事实上,连纸都不那么好找。不少省市规定,命题工具不出门,领到的每张纸都有编号,取了多少张就要交回多少张。安全教育也成为入闱后的第一课。
“命题的人当然希望自己的题目被选中,否则等出闱了,别人问起,哪道题是你命制的?”曾参与江苏省历史命题的中学老师康舒(化名)表示,命题中的表现,一定程度上也关系到次年是否能继续保有“命题者”光环。
价值观的碰撞
因观念而起的争论远比人情江湖的争夺激烈、直接,这使得历史命题组成为争夺焦点,初入命题组的王坷就有体会。
“我们在同一条走廊。有天下午,历史那边吵得不可开交,互相都拍了桌子。”王坷坦言,“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突然一点声音都没了。”
王珂忍不住去张望,吃惊地发现:历史命题组办公室空无一人。
消息迅速传来——前一天的过激讨论令一位命题老师气得撂了挑子。根据规定,同一命题组必须同出同入。一旦有人停工,其他人也只能呆在宿舍里“陪坐”。教育部门慌了神,赶忙斡旋;下午,历史命题组办公室“战火重燃”。
“里面并不是外边想象中的一团和气,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题目被采用,每个人也都认为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王珂表示。
发生争论的根本原因是,高考题目的命制受到多种因素的限制,既包括教材、考纲和学生实际情况,也包括命题者的观念。
新旧观念的“攻防战”中,胜负并无定数,出于大学老师们的坚持,学科的新观念也常得以注入考题中。
一位命题者透露,某地命题中,曾有组员以“花篮的花儿香,陕北的好江南”为题,要考生答出,这首民谣反映了“抗日战争时期陕北的大生产运动”。考虑到近年来大量著作早已更新了对“大生产运动”的认识,题目最终被“毙”。
2007年,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骆冬青就曾成功“守”住了他命制的作文题:怀想天空。
“有老师问,天空不就在那儿吗,为什么要怀想?我跟他解释,天空是在了,可你想想你失去的天空呢?”骆冬青除了这番动情的解释外,他还亲自写了两三篇范文,总算说服了组员。
这种挑战甚至延续到阅卷阶段。有阅卷老师担忧,考题太难,可能要“糟糕”。直到看见不少好卷,骆冬青受到的挑战才告终了。他至今坚持认为,高考题目应具一定难度,促使学生思考。
(《南方周末》6.6 叶飙 周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