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焉知生

    似乎中国当代的城市居民，必须远离死亡。不能让近在眼前的坟地提醒他们，世间还有死亡这样的东西。

    生与死，乃是事物的两面。我们怎么能只重视其中的一面，而忽视、忘记它的另一面？不知死，怎会珍惜所有的生命？不知死，怎会珍惜在世的亲人、友人和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知死，又怎能珍惜自己的余生？

    现在的上海人，亲人去世后往往葬得很远，好像在苏州的比较多，也有在松江等地的。在我所去过的大、小城市里，也没有看到过墓地，似乎中国当代的城市居民，必须远离死亡。不能让近在眼前的坟地提醒他们，世间还有死亡这样东西。

    在中国的城市里，看不到死亡存在的迹象。城市生活似乎永远由嘈杂躁动的生命所组成；城市人口，似乎永远年轻。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提醒我们：生命总有一个终结。

    但是，国外的有些城市，却不是这样的。1998年我在哈佛做访问学者，住在离校园不远的花园街。从花园街往哈佛走，就有一块浓荫覆盖的老墓地。

    这块墓地的历史，大约从1635年就开始了，里面不仅埋着坎布里奇早期的定居者，还有哈佛的几位早期的校长和学生。美国的历史比中国的要短得多。但是，在这些市中心宁静的墓地徜徉，却让我感到沧桑的历史感。

    年轻时不在意上坟等这类事情。这很自然，因为从出生起到三十岁，人的身体基本是在走上坡路；到了三十岁以后，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尤其是如果生过一两次大病，或是至亲中有人离世，那么就会更深切地体会到死的现实性了。

    每年如尽义务般地匆匆去墓地走一遭，然后又匆匆走回来，整个过程中内心毫无变化，只是在回来后感到如释重负，终于完成了一件事情。我觉得，以这样的心态去上坟，还不如不去的好。

    （《文汇报》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