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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2年10月13日 星期六

    孤独的教育者

    《 文摘报 》( 2012年10月13日   01 版)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钱理群称,马小平是他所结识的教师中“最具全球视野,可称得上是教育家的人”。北京理工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杨东平则将他视作“布道者”。

        一场简单的追思会在北京郊外的大觉寺举行。会场外立着逝者的遗像。那是个留着平头的中年人,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照片下的三句话讲完了他的一生:

        “马小平老师,1956年出生于湖南湘潭,2012年在深圳辞世。历任湘潭一中、东莞中学、深圳中学的语文老师。他是一位值得我们尊敬并铭记的好老师。”

        这位因脑部恶性淋巴瘤去世的教师,很少讲教材,但却把梁漱溟、王小波带进课堂;他梦想着“办一所幸福的学校”,但终究没有实现。

        “学者型老师”

        当今年1月马小平病逝时,后来参加追思会的许多教师和学者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企业家王瑛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有关马小平的报道。她为这位未曾谋面的教师“大哭了一场”,并想为他做些什么。

        9月,马小平在病床上编著的《人文素养读本》(后更名为《叩响命运的门》),终于得以出版。王瑛以此契机举办了追思会。

        钱理群为这本遗著写了序。他在开头就写道:“我曾说,‘不要看轻中学教师的意义和价值,更不要低估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的生命力量所能达到的高度和潜能’。我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着的,就是马小平老师。”

        马小平并不被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所知。但在东莞中学和深圳中学,他却绝对是个“明星”。

        莞中的学生黄素珍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马小平的情景。在一次讲座中,他向学生们发问:“你们知道,东莞的工厂里,一年被机器切下来的手指可以排成多长吗?”很多在父母保护下成长的孩子,第一次从老师那里学到“要感受他人的痛苦”。

        那时,马小平还没有生病,是个总熬夜、抽烟的工作狂。每个曾经踏进他小小书房的人都感叹,那里除了门和窗,7000多册书堆满了三面墙。他给高一、高二学生上课时,很少使用教材,他不在书上为学生画“知识点”,更不总结中心思想。

        他是“学者型老师”,以惊人的速度读书、看电影。人们想起他时,总会想起他斜挎着一个大包,快步走在路上。但如果碰到熟悉的老师或同学,他一定停下来,然后从包里翻出他最新推荐的书和电影碟送给对方。

        一位“布道者”

        他反对仇恨,提倡爱和悲悯。“9·11”事件发生后,学生们都兴奋起来,“炸得好”。可马小平却显出了愤怒,他质问学生:“你们知不知道,死的那些都是人!”

        讲授课本时,他也有不同于教辅材料的解读。许多学生都记得他课堂上的《孔乙己》。他始终关注着在一旁冷冷讲述故事的、年仅12岁的小伙计。按照常规解读,小伙计贯穿始终,“既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以喜写悲,使悲更悲”。

        但谈起那个孩子时,马老师却在讲台上深深叹了口气,“他还只是个孩子,却与成人社会的视角没什么不同。失去了天性的悲悯,真是悲哀。”

        讲到鲁迅的《祝福》时,他也没有给课文贴上那张“封建礼教吃人本质”的标签,反倒是让学生们写篇《与祥林嫂对话》的作文。“站在她的角度,你会怎样体验这个女人的悲哀?”马小平曾在教案里写道,自己希望学生理解她的痛苦,也尊重她的痛苦。

        他在学生的一篇作文里获得了回答:“真的,当你从这样的课堂里体会到爱,感觉到爱,你就懂得了要尊重人,爱护人。你就会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

        在外人看来,许多同代人都无法跟上这位老师的脚步。他总是认为,教育正在变成“吞噬学生天真和童趣的怪兽”,“课堂里弥漫着空虚和无意义的气氛”,经济高速发展、对竞争的膜拜,都可能造成教育危机、道德危机。

        2004年,马小平因恶性肿瘤住院手术,接受放疗和化疗。但这段病床时光,却让他“第一次有了这么完整的时间”,来开发自己心仪的人文素养课程。

        他带着电脑和扫描仪,收集了几千篇文章,然后从其中选出包括爱因斯坦的《论教育》、龙应台的《政治的人文素养》、雷颐的《警惕“真理”》、林达的《罗伯特议事规则》与王开岭的《精神明亮的人》等在内的102篇,编选成《人文素养读本》。

        没有实现的梦想

        马小平还有更大的梦想,他想要办一所让学生和老师都感到幸福的学校。

        在一篇文章里,他提出:如果你的学生感到你的思想在不断地丰富着,如果学生深信你今天所讲的不是重复昨天讲过的话,那么阅读就会成为你的学生的精神需要。

        2003年,一所筹办中的学校找到了他,希望他做出全盘架构,并在未来担任校长。

        那算得上马小平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整日沉浸在对新学校的畅想中,仅“发展构想”就写了整整19页。他编写了《教师手册》,甚至想好了厨房的陈设。

        那时他还不知道,反对的声音已经出现了。有些同行评价他:“太理想主义了,只适合出点子、指路径,做具体工作是没耐心的。”

        这些反对的声音并非全无道理。一位同事曾感到,马小平对形式化、机械化的东西特别痛恨。在学校行政会上听见这类语句,他会当场反驳。在担任莞中教导处副主任后,他也不止一次地说起,自己并不想做行政,“都是消磨时间,一地鸡毛”。

        后来,当人们提起马小平身上的理想主义时,他们承认,“这种气质对身边的人会形成一种压力”。

        他最终没能成为校长。2004年,他离开东莞,前往深圳。

        到深圳后不久,马小平便被诊断为恶性肿瘤。他的头发掉了许多,只能一直戴着顶白色的贝雷帽。他走路也越来越慢,有时就连挪动半米也要耗费两秒钟。

        在得知老师患癌症后,曾经的莞中学生胡庆乐特意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询问病情。马小平的回信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朝阳正在灿烂升起。

        (《中国青年报》10.10 赵涵漠 陈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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