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12年09月20日 星期四

    穿越库布齐大沙漠

    《 文摘报 》( 2012年09月20日   08 版)

        8月,100多位热衷于户外徒步的驴友,从全国各地汇聚于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的达拉特旗。

        23日至25日,这支年龄跨度从18岁到60岁的浩荡队伍,分成9支小分队,徒步穿越我国第六大(一说第七大)沙漠——内蒙古库布齐大沙漠无人区。本文作者全程跟随他们,从沙漠边缘直接进入腹地,历时三天两夜的时间,全程约70公里。

        凌晨时分,达拉特旗的气温不到10℃,狂风席卷起飞沙走石。清晨5时许,东方泛起鱼肚白,太阳不久便蹿上高空,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扯去温柔的面纱,开始炙烤大地,凶猛而毒辣。

        “如果你爱一个人,带他去沙漠,因为那里气象开阔,美如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带他去沙漠,因为那里险象丛生,艰苦如地狱。”

        这句话是老明对全支队12个成员说的。老明,40岁,脸颊黝黑,五短身材,结实壮硕。他去年夏天随一众驴友徒步穿越过库布齐大沙漠。在这个团队中,他是惟一一个第二次进入库布齐的人。

        “千万要注意适度休息。走40分钟,休息10分钟。但也别休息得太长,否则身体刚激发出的机能与活力,很可能变得迟钝。休整时,有意识地伸展四肢,做些屈伸运动,利于血液循环,帮助身体舒展协调……”

        8月23日清晨,在从达拉特旗地区前往库布齐沙漠的旅行车上,老明向队友们面授机宜,一再重复关键要点。到达沙漠边缘口,全队下车,他又仔细地检查每一位队友的鞋袜、帽子、头巾、水袋、防护镜、装备包等。负责给整个100多人队伍提供后勤保障的两辆越野车守候一旁,未来的三天两夜中,它们将在固定的时间段从沙漠外送来食物等补给,还有夜间宿营的帐篷等必需品。

        虽备有越野车,但每个人的行装也不轻松,背包平均重达15公斤以上。夜间抵御严寒用的衣裤、睡袋,防沙漠暴雨的雨衣、雨伞,日常替换的内衣裤袜,宝贵的饮用水、生理盐水……这些已精简得不能再精简的东西,占去背包的大部分体积。此外,漱口液、防晒霜、防晒唇膏,加上牛肉干、奶片等补养食物,把每个人的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每支小分队中,有两个人的背包一定会超过平均水平,重达25公斤以上——必须有人担负起小分队的日常后勤保障工作,燃气炉、锅、高压气罐、防风板等,都需要他们扛着走。

        对所有第一次参与徒步沙漠的驴友来说,第一天的路程是最为关键的。老明说:“如果熬过了第一天,就成功了80%。”

        进入沙漠后不久,任何手机与无线网络信号全部消失,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回到了最原始的口耳相传。行走间,眼见前路漫漫,一种感受不到具体目标的恐慌感时不时袭来——即便原本有丰富的户外徒步经验,但沙漠徒步和陆地、山区等地截然不同。比如,陆地徒步日行30公里也许扛得下来,但一进入沙漠,在细沙中行走,30公里路程就相当于陆地徒步60公里,行走节奏与体能分配也被打乱,山地徒步的那些技巧也很难用上。

        每日上、下午徒步,中午集体午休吃饭。地点选定于附近一处最高大的沙丘,大部队便在沙丘脚下就地休整。午饭包括压缩烙饼、火腿、罐肠肉等。

        库布齐大沙漠中有4处常设营地,到了晚间,全部100多号人马便在基地附近安营扎寨。和上午相比,下午的路程必须赶得很紧,一是要在傍晚时分赶到大本营,二是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把帐篷支好。搭完帐篷,全队还得赶在自然光消失之前把晚饭吃完……这些趁太阳下山前必须完成的活动,对下午的行进时间与强度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上午的太阳已经很刺眼,午后则可用辣毒形容。这是一段最艰难的时光,气温不断升高,用手掌触碰沙漠,有种被大火烧烤的灼痛。体内的盐分与水分大量流失,为防止凶狠的紫外线照射,帽子与脖巾不能摘去,必须死死地护住面颊,极度的闷热能把人烤晕。三天后,超过一半的队员生出了湿疹,都是在沙漠中无法正常排汗所致……

        “如果没有团队,就是再健壮如牛的汉子,都可能在沙漠中濒临绝望;那种孤独的煎熬,能彻底击溃人的心理防线!”

        作为距离首都北京最近的大沙漠,库布齐沙漠南高北低,长约400公里,宽约50公里。

        世代居于此地的蒙古族人告诉我们,就算常年生活在大沙漠附近,对地形地势、气候环境等都相对熟悉的原住民来说,若是组队人员太少,没有做足充分准备,也绝不敢贸然进入沙漠,更别提一个人孤身前往。

        “沙漠是‘死亡之海’,深入走进去你才会明白水和食物有多珍贵。一个健壮如牛的汉子和同伴一同穿越沙漠,也许不是个太难的任务,但让他孤身一人行走,同样的路程,同样的水和食物量,他很可能走不出来。要知道,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漠,就像黄色的大海从四面八方恐怖地把你包围,长时间见不到一个同类生物,孤寂感很可能转变成绝望,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以及对人精神的折磨无法估量!”

        8月24日,徒步第二天。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年纪稍轻的驴友们心态变得轻松,而年龄稍长的驴友们迎来新的挑战。

        午后,行进中有人开始掉队。老明是经验丰富的“老驴”,他走在小分队最前面,主动扛起红色大旗,手持GPS卫星定位系统,充当前锋。同队的晓军每周在北京郊野山区徒步训练,也是经验丰富的“老驴”。他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不住回望小分队其他成员。在他身边的阿斌年纪轻、体力好,只是性格内向,只顾踩着前面的脚印闷头行走。

        傍晚左右,离大本营大约还有六七座沙山。“快到了,我们马上就能休息了。”队伍中有人欣喜地说道。

        “阿斌,你走慢点儿,压压后。”此时,细心的晓军望了望身后的队员,看到同一小分队两位50多岁的女队友走得异常艰难,脸色发白,嘴唇干裂。他嘱咐阿斌,想让他放慢速度一同殿后。未曾想,阿斌轻轻“哦”了一声,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往前赶去,倏忽间把晓军和两位女队友甩在身后。晓军火了,“这个混蛋!”

        “掌握节奏,步幅频率不宜过快,与心律合拍,调整呼吸使其均匀。”晓军走在两位女队员身边,遇到大的沙丘与沙山,他带着两人选择“走弯路”绕过去,且有意选择迎风面和沙脊行走。“迎风面受风蚀作用,被压得很实,比较硬,在上面容易行走。背风面比较松散,在上面行走陷入较深,消耗体力……”他鼓励着身边的同伴。

        就在他们还剩下4座山头时,气喘吁吁的阿斌出现在面前,手拿两瓶水,又从裤兜里掏出两瓶水,递给两位女队友。原来,他早早进了大本营,卸下身上所有负重物,带上水重新折回来接应后面的同伴。他把一位女队友的背包背在肩上,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走。晓军在后面,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夜晚,漫天星斗挂于墨蓝色的天际,仿佛伸手可及,银河清晰呈现于沙漠上方。我和老明还有晓军聊天,阿斌坐在边上,静静地听,不出声。两个专业的“老驴”说,沙漠徒步能映射出人最本源的心性。他们坚信,每一个愿意从喧嚣浮躁的城市中来到大沙漠的驴友,本就值得尊敬。不管曾经是怎样的人,沙漠之行或许能改变曾经一贯的想法和观念。

        可是,几乎每一次徒步中,每一个小分队里,都会出现只考虑自己的人。和老明、晓军还有阿斌同队的黑壮,听到两位女队友的故事后,就不屑地说了句:“这开的啥玩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来徒步。”

        8月26日,从大沙漠返回鄂尔多斯市后,负责徒步收队工作的云南财经大学院长大彭痛心地告诉我,自发组织起来负责后勤保障的“老驴”们,收队时总能捡到20多瓶喝了一半就丢弃的水瓶。“我亲眼见到,有的队员出发前背上很多水,途中遇到体力不支的队友求助却无动于衷。傍晚到达基地后有大量饮水补给,便肆意挥霍包里的储备,没喝几口便随手扔掉的情况,不少见!”

        “请千万别再去踩踏那些绿色的植物了,你要知道,它们是在用自己的一生守护着这片沙漠!”

        8月25日午后,大部队眼前出现了大片绿色植物,绿色植物背后现出高压电线杆影子,徒步队伍迫近目的地了。整个穿越沙漠的过程中,见到如此茂密高大的绿色植物这是第二次,上一回是在进入沙漠前的边缘地带。

        在终点站迎接队伍凯旋的蒙古族姑娘对我们说,平日如果不下雨,这里的风沙始终很大,大风裹挟着细微的沙砾铺天盖地散开。事实上,何止沙漠边缘,就是鄂尔多斯市区,晴天里也能看到满街的沙土被大风卷起。

        在库布齐沙漠中,所有人都亲身经历过黄沙的威力。行进路途中,如果未用脖巾把整个脸和嘴巴有效地护住,细微的沙粒会无孔不入地往你的口腔里猛钻,任凭怎样倾吐唾沫,都无法彻底清除。

        说起细沙,同队的华华有切肤之痛。这个年过半百的摄影家协会会员,被队友们誉为“摄影大师”,但就在第二天中午,她沮丧地告诉大家,照相机已无法打开了,由于细沙进得太多,怕是凶多吉少。无论是手机、照相机,还是MP3、录音笔等精细电子产品,进入沙漠后很容易受到细沙侵袭,有时即使是用保鲜膜里三层、外三层加以保护,终究还是敌不过肆虐的黄沙。

        走出沙漠,来到公路边,大伙儿纵情地庆祝徒步穿越成功,华华却流下了眼泪:“不是在沙漠里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此严重的荒漠化图景。”在驴友们徒步近70公里的全过程中,偶然可以见到绿洲,但多数稀稀落落、不成规模。

        和她同样伤心的,还有一位来自北京的大姐。8月26日在庆功会上,她本想控制住情绪,可还是不能自己地流下了眼泪:“土地沙化导致的大风起沙,使我们遭遇的沙尘暴远比过去多。成功穿越沙漠固然值得骄傲,但眼望辽阔的沙漠,想到这便是土地荒漠化的结果,我真的心疼。我们到底能为阻止荒漠化做些什么呢?”说到这里,她潸然泪下。

        8月26日夜,来自全国各地的驴友们渐次散去,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我心中的疑问尚存:随着时光推移,人们企盼沙漠面积不再逐年扩张的愿望能实现吗?人们会在下一次徒步穿越沙漠无人区时,看到蔚为壮观的绿洲图景吗?心灵中的绿洲也许可以找到,而现实中的绿洲呢?

        (《文汇报》8.29 王乐)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