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5秒钟就能打开一把锁;他是几年前活跃在广东一带的大盗,曾一晚连盗36户人家;但他入狱后,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在狱中自编了《防盗手册》,出狱后更组织了中国防盗联盟,变成防盗义工……
陷入一个“局”
我是广西河池人,1977年出生。我1岁多,妈妈就生病去世了。13岁,爸爸也离开了人世。两个姐姐早早嫁人,我初中只上了两个月,15岁,就跟着老乡一起,到广州打工。
一个工友叫我帮他老乡搬家,活干完,那老乡给了我200块钱。他出手这么豪爽,当时就把我震住了。后来他就隔三岔五叫我搬家,一个月搬了五六次,我以为他开搬家公司呢。有一天吃完饭,他们拉我打牌,我把身上的钱输光了,借了1300块,又输个精光。1300块,那不是小数目,还不出来要被剁手指的。他们说,要不一起干吧,几次一搞就回来了,不用打工那么辛苦。
后来才知道,这是盗窃团伙常用的一种局,叫“捉迷子”,我就这样一脚踏了进去。这个团伙,踩点、开锁、盗窃、销赃一条龙运作。
我个子小,穿学生装,背个书包,楼上楼下到处跑,碰到人我就说“来找同学”。因为胆大心细,我总是能钓到大鱼。
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绝对不允许相互打听姓名什么的,这是帮规。我只知道我的上头是叫“三哥”的一个人。我踩好点,把信息通过拷机发给“三哥”,别的事情都不用我管。
后来我又跟另一个师傅学开锁。很快,我的开锁技术就超过了一般的师傅。我专门负责技术活,接到指令去开哪一个门,五秒钟十秒钟,把门一开我就走。有时会跟后面的人在楼梯上碰到,但都不认识。
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你做贼十几年都平安无事?可能因为我没处在容易被抓的位置吧。入室的小弟经常被抓。踩点归踩点,开锁归开锁,入室归入室,我们都不认识,也不走一条路。
盗窃集团的头都是没有人性的,他们有一整套控制你的残忍办法。刚进来的小弟都要经过专门培训,第一课是“三不问”,相互之间叫外号,不能打听真名,也不能问家庭情况、以前做过什么。如果谁踩了这条底线,被打是小事,砍手指就太惨了。
培训第二课是“三学习”,学逃跑、学打架、学反侦查。遇到危险,两个人怎么跑,一个人怎么跑。打架的老师,有从武馆出来的,教“一招制敌”术。专门打要害部位,下阴、眼睛、心口、后脑勺,一招出去,再壮实的男人也立马倒地。还要学反侦查……这些都是必修课,天天练,爬钢管、爬窗、跑步,更是体力训练的基础课,不达标就挨打。
自己做了老大
起先我良心常常受谴责,但慢慢也麻木了,很快成了技术骨干。后来香港回归,开始“严打”,哎哟,我们这些没证件、没工作的人,被警察盯得太紧了。又有黑帮“点水”(把对手的黑底告诉警察),我们这个团伙一下被警方端掉了。我是看报纸才知道的,老大都被抓了。我听到风声,连夜跟几个人从罗湖游泳偷渡到了香港。
我带了11万元过去,一年半就坐吃山空。本想偷渡去英国,因为风险太大,没敢行动。1998年,我被香港警察抓住,没有证件,被遣送回来了。关了两个月出来,我想改邪归正,但找工作难,只能在建筑工地打小工。
忍着辛苦做了半年,钱少不说,还经常被拖欠,我受不了,就重操旧业了。
先是单枪匹马做了两单生意,身上有了钱,我就去招了几个人,安排他们干活,很快我就发达了。
轮到自己做老大,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我看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一辆好车从马路上开过,我心念一动:“我的车开来了”,用不了多久,车子就到我手上了。
偷车是很简单的。你看我这个小黑盒子,是信号拦截、解码、复制三合一工具,如果你用遥控钥匙锁汽车,我只要打开这个东西,就能把你的密码解开。这样一来,汽车的锁完全形同虚设。
你前脚刚停好,我后脚就把你的车开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扳手一撬,换一副车牌,一分钟都不到。跟收货方约好地点,把车子开到路边一停,你走人就是了,钱会自动打到账上来。一辆车3万、5万,广东广西,福建浙江,我都去做过。
我做贼,“设套”才是强项。比方说我出去买烟,买到一包假烟,机会就来了。这种店里假烟不敢多放,只要你在边上守着,最多3天,一定有人送货上门。我再跟踪这个送货的,就找到了假烟的仓库,把情况摸清,再找个机会把烟偷走。
那个值钱哦!一箱就是一万多,我们轻轻松松搬走。有一次,我们花了十几块钱雕了一个橡皮章,造了一个假的法院封条。我们把东西搬走,再把封条贴在门上。过了一个月,那封条还贴着,人家连门都不敢开。
再比如,城郊有个人是搞“六合彩”坐庄的,被我偷了3次。我经常去买六合彩,知道他那里有钱。他怕警察抓,我就利用这个特点,拿个警灯装在“金杯”车顶,一路叫去,他把门一拉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再大大方方进去,把钱偷了。一次最少5万多,多的十几万块。他不敢报案,更不知道我是谁。
我爱的姑娘嫁给了别人
做坏事的人,表面看一个团队,共同目标,其实谁都提防着谁,没有一个人可以百分之百相信。再好的小弟,我对他也是无情的。一旦你动了要走的心思,我就得使点诈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走呢?万一你出去,把我抖搂给警察怎么办?
我会让你再做最后一单两单生意,做完了你要走就走,我不再留你。你前脚刚进屋,我这里就打110。一次没抓成不要紧,我再来一次,保你进去。这就是一个套。
一般的小弟都是顶炮灰的,挣不到什么钱。我做贼十几年,手下来来回回关进去放出来,起码有200个吧。但是真正挣到钱的,不超过6个人。这是什么概念?就是几个亲信、哥们能分到一杯羹,其他的都是炮灰。
还有,参加过大行动的人,必死无疑。比如做了一单几十万的生意,我不可能再留你了,太危险。万一你心理不平衡,就容易出事。我让你参加一个小行动,手法也不一样,说起来,让你“开开手”,“提升”一下。其实也是暗地里挖个坑让你跳。你这样进去,绝对不会把大事供出来。
广州、深圳的手机卖场,我都不记得偷过多少家。马路小偷是一只一只地偷,偷的是旧手机。我们是一麻袋一麻袋地偷,偷的全是新手机。
最高峰的时候,每天进账十几万元。有了钱,我办了两家正规工厂,一家鞋厂,一家工艺品厂,拥有员工100多号人。我把我们老家的乡开发办主任请来,给我当经理,月薪5000元。他那个感激呀,对我说:“我看来看去,全乡就你罗永正有摸到大钱的命!”
另外,我还有5部小车,几处房产。曾经为了追求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还买了一辆30多万元的“奥德赛”,方便经常开到东莞去看她。
小莘在东莞一家五星级酒店做服务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气质又好,我真的很喜欢她。我经常去看她,带她去云南旅游。她和她同事都以为我是“富二代”、“公子哥”。
但我又不能把真相告诉她。我们在一起两年多,直到2006年我出事。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辞了酒店的工作,跟我到了广州,在工厂里做财务。我们花了几十万把房子装修好,准备结婚,她天天把家打理得干干净净。没想到我却出事了。
钱多了真是祸害。我迷上赌钱,一个晚上输几十万。输得多了,兄弟们心里有想法。最后那单生意,其实警察用监控早就盯上我们的车了。被抓进去以后,几个同伙把我供出来了。
在监狱里,我积极改造,做了协管,在图书馆看了很多书。我还写了一本书,记下小偷惯用的盗窃手法,教大家如何防盗。为了拿到更多的素材,我专门找机会和监狱里的惯偷聊天,了解他们的作案手法和心理,全部记录下来。
在管教帮助下,我在出狱前给各大锁厂写了信,希望能用自己的开锁技术,帮助他们改进产品,很快就收到了回音。2009年,我提前出狱时,在监狱门口接我的,正是这些锁厂派来的人。
出狱后,我找到了小莘,她已经嫁给了别人,她哭着对我说:“从今往后,希望你好好做人。”
(《羊城晚报》6.16 罗永正口述 周华诚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