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洞庭湖志》记载,“江豚见,则知风之顺逆。”这被洞庭湖渔民称为“拜风”。在何大明的幼年,一群群江豚出水“拜风”的壮观景象也能不时看到。如今,这已成了奢侈。
何大明是岳阳本地人,从小就跟着父母在洞庭湖上打鱼。2010年,何大明打算成立渔业资源保护协会。
这个只读过8个月书的渔家汉子,写了一封不到200字的劝告书,并挨个地去游说渔民兄弟不要采用“电捕鱼”等非法捕捞方式。很快,他的倡议得到了不少渔民的认同。他们决定先自行在洞庭湖上开展志愿巡逻,一支首批37人的志愿者巡湖组织迅速聚拢起来。
然而,成立协会的困难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首先就是无法获得当地渔政部门的认可。尚未开始工作,就有人前来劝说,“你们再搞,国家油补就不发了。”20多个渔民先后退了出去。但好在又有新的志愿者参与进来。
渔民自行巡逻的公正性也遭到质疑,甚至还有渔政干部指责他们是“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何大明大感屈辱。去年7月,何大明毅然选择弃船登岸,在岳阳南岳坡老街开了一家名为“打渔佬”的餐馆。此后,他又率先卖掉了守候一生的打渔设备。不久,志愿者们纷纷跟进。只留下一条铁驳船,两条木筏构成了巡逻队的全部船队。
2012年,情况终于有了改观,在湖南日报社岳阳记者站站长徐亚平的努力下,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在1月正式成立,徐亚平出任会长,并邀请何大明出任副会长和巡逻队队长,志愿巡逻终于有了合法身份。可是困扰依然存在。让徐亚平最头痛的就是经费。巡逻队巡湖一次4个小时左右需要花费掉近200块钱柴油。
徐亚平开不出工资,但这巡逻的油钱他认账。大家的做法是,谁轮班谁加油,饮水、干粮各自准备。何大明说,“每个人都贴了一两千了。”
2011年平安夜,志愿者按计划巡湖。午夜时分,两条电捕鱼船撞进他们视野。何大明驾船包抄过去,不料撞到了湖底暗礁,船身倾斜,何大明立即倒船,方才脱险。
上岸后再谈起此事,很少下湖的徐亚平等人依然后怕。“弟兄们是不是立个‘生死状’?”这一提议得到了渔民志愿者的响应。
于是,在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成立的这天,渔民志愿者凑在一起写了一段话:我志愿加入保护江豚志愿者行动。在行动中,听从指挥,团结一致,不违章,不喝酒,驾好船,穿好救生衣,确保人身安全。有难同当,生死与共。在巡湖过程中,若有人出现意外伤亡,所有人都应尽全力救助并抚恤其家属、子女。特立此状。
徐亚平将其取了个标题《守护江豚生死状》,带头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最终,生死状共有14个签名。
除了面对可能存在的生死考验,志愿者还不得不面对来自个人利益受损的渔民、鱼贩等的威胁。5月6日,记者跟随巡湖志愿者进入到洞庭湖核心水域。面对水面上密布的“迷魂阵”,徐亚平、何大明等人抄起电话立即举报给了岳阳市县两级渔政监管部门。第三天,何大明接到了一个来自华容的电话。对方威胁他,要再举报会弄死他,“弄不死你就弄死你‘屋里的’”。
5月8日下午,在巡湖回来的路上,何大明又看到数只江豚出没的身影。这让他想起上午出发时发现的一排排捕鱼挂钩。他直接将举报电话打给了湖南省畜牧水产局的领导。甫一上岸,他就被岳阳市渔政部门拦下,渔政管理站党支部书记卢益卫把他拉到一旁说话。“让我以后有事不要直接打给省里,先跟他说。”
当天上岸后,筋疲力尽的何大明一路沉默。回到餐馆,在餐桌旁坐下,突然冒出一句,“太没劲了。”他身旁是一块临街的窗玻璃,从开业的时候起上面就贴上了一句话:永远留住江豚的微笑。
(《瞭望东方周刊》2012年第23期 周范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