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祝贺新邵县成功纳入国家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成为新时期国家扶贫攻坚的主战场。”春节期间，这则落款为“中共新邵县委、新邵人民政府”的宣传标语，让人们又一次领略了贫困县的“炫困”。
10年前，与新邵相邻的邵阳县也曾有过类似的“炫困”。当时，为了庆祝成为“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全城放鞭炮，竟致烟花爆竹脱销。
面对“炫困”，舆论哗然，痛斥现行扶贫制度乃至呼吁“取消贫困县”之声不绝。
“我们不争，其他地方也会争”
新邵县被列入国家武陵山区集中连片扶贫攻坚重点县，是在2011年11月29日的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和新邵县一起进入这个名单的，还有邵阳市的隆回、邵阳、武冈等7个县市。
如果单纯从地理区域看，湖南省内属于武陵山区的，只有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怀化市、张家界市、常德市所辖区域，这次进入名单的邵阳、娄底部分县市，并不在武陵山区范围内。
娄底某县的一位县委常委坦承，他所在的县，起初并不在武陵山片区名单之中。在一次县委常委会上，有人提出要争取进入这个名单。
常委会的最终结论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争取，“我们不争，其他地方也会争，到那时就落后被动了”。该县扶贫办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他们通过在北京和省里的同乡、老领导四处做工作，终于得到国家有关部委的支持。
成为“集中连片扶贫攻坚重点县”意味着什么？邵阳市扶贫办主任覃勋宏介绍说，未来10年，国家将会在贫困地区对交通、水利、教育、旅游开发等方面进行大力扶持。每个贫困县每年国家至少下拨5.6亿元资金用于扶贫开发。
“贫困”的利益
身在富裕地区的人们，永远不会想到一个“贫困县”的帽子，对那里意味着什么。
新邵县委的一份文件称，在成为省扶贫开发重点县之后，到2007年底，全县累计投入财政扶贫资金3102.1万元，其中中央和省、市投入2843.4万元。县里运用这些资金，大大改善了贫困人口的生存条件和贫困村的生产条件。
和直接的扶贫资金、贷款比，地方政府更看重各种优惠政策。这些地区性的优惠政策意味着对投资的吸引力，意味着“放水养鱼”。
2010年7月，湖南会同县隆重举行革命老区认定仪式，该县县长说：“被认定为革命老区后，我县除了可以享受扶持革命老区发展资金外，还将在转移支付资金安排、项目申报、技术支持、人才培养等方面享受优惠政策。”
2010年，湖南省桃源县被批准为“革命老区县”，很快就尝到了老区政策的实惠。他们获得了比照西部开发政策扶持的巩固退耕还林成果项目，仅此一项，全县可多获得6400多万元的政策性资金补助。
被“异化”的“贫困”
邵阳县扶贫办在2010年的一篇文章中，将贫困县的称号称为“金帽子”，唯恐失去，并称这是“百万邵阳人民的强烈愿望，更是10万贫困群众的现实所需”。
正是因为这些扶贫资金和优惠政策对地方经济发展的巨大作用，江华县出现了先努力脱贫，又努力戴“贫困”帽的怪现象。
江华瑶族自治县是上世纪80年代确定的国家贫困县。据媒体报道，到1991年，该县仍然有数十个乡寨不通电、不通路，甚至连基本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但1991至1996年间担任县委书记的周永亮却为了“政绩”，吹嘘称，江华的人均收入每年都是以500元的速度增长，1994年江华瑶族自治县国家级贫困县帽子被摘掉。正是凭着这些“能力”和“政绩”，周永亮于1996年官至永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后因腐败“落马”。
一位当地干部调侃说，周永亮调走后，他的继任者经过6年“艰苦奋斗”，终于在2002年又让江华县重新戴上了“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的帽子。他认为，“如果作为国家级贫困县，一直得到国家的资助，发展要快得多。”
“标准”与“争取”
如果依照最初“贫困县”的定义，获得“贫困县”的称号似乎并不用争取。
1986年，中央政府第一次确定了国定贫困县标准：1985年年人均纯收入低于150元的县和年人均纯收人低于200元的少数民族自治县；对民主革命时期作出过重大贡献，在海内外有较大影响的老区县，给予重点照顾，放宽到年人均纯收入300元。
1994年，中央政府重新调整了国定贫困县的标准。以县为单位，凡是1992年年人均纯收入低于400元的县全部纳入国家贫困县扶持范围。
依照这样的“杠杠”，统计数据几乎是唯一的标准。但从《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01~2010年）》开始，“国家扶贫重点县”的认定改为“由各省人民政府确定具体县，报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审核、备案”，各地由此有了“争取”的空间。
《邵阳日报》的一篇报道称，为将该市8个县市一举申报国家武陵山集中连片扶贫攻坚重点县，2010年初，市县党政领导成立领导小组，积极制作申报材料和宣传光盘，修改规划方案提交上级部门。同时，市扶贫办、市发改委等部门“走上去，请下来”，一边多次跑省进京，一边邀请中央和省部委专家到贫困地区实地走访。
发动同乡，已成为各地跑项目、争政策的主要策略之一。在《邵阳年鉴》所记载的领导到访、视察记录以及邵阳市和所属各县市接待办的接待台账上，每年来访的老乡、领导络绎不绝，在北京、长沙举办的同乡联谊活动十分频繁。
新邵县政府官方网站曾发表文章，以“历尽千辛万苦，想尽千方百计，通过两年艰苦卓绝的努力”来形容这次“成功纳入”的不易。
其实，对于这些贫困县来说，获得称号、戴上“帽子”，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对于其后具体的项目资金，还需要县里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来申报。
（《南方周末》2.16 鞠靖）
缩小
全文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