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苗子:“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2012年来到的时候，中国当代著名的漫画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书法家、作家黄苗子笑言：“我今天100岁了!”8日11点27分，自言“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的他，在北京朝阳医院与世长辞。

    最后时刻：看淡生死

    黄苗子本名黄祖耀，“苗子”是其笔名，来自于他的小名“猫仔”。

    丁聪、沈峻夫妇和黄苗子、郁风夫妇是多年好友。此前丁聪、郁风去了天堂，留得沈峻、黄苗子常在人间相会。十天以前，因为要过新年了，沈峻去朝阳医院看望过黄苗子。“苗子在朝阳医院住了好多年了。”沈峻告诉记者，当时，黄苗子脑子还很清楚，只是较她半个月前去探望时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多了。“那一次，我、他儿子，还和他一起在病房吃涮羊肉呢。苗子嘴馋，吃得很高兴。”

    前个把月，沈峻探望黄苗子时，黄苗子跟她说过“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当时沈峻说：“那你更得好好活着。”就黄苗子遗愿“不举办任何追悼活动、不留骨灰、也不设灵堂”，沈峻说：“他跟我也说过的。当时，我还开玩笑说，你去了由不得你了。他听了笑。”生死，常在黄苗子、沈峻的笑谈间。“我们都看得很淡。”9日在挂记者电话前，沈峻的最后一句话是，“苗子会朋友去了，朋友都在那边等他，他会很高兴的”。

    黄苗子对“死”的淡漠，在几十年就体现出来了。晚年的他曾先后四次为自己写下遗嘱，并将《遗嘱》一文公开发表，称“趁我们现在还活着，约好一天，会作挽联的带副挽联，画一幅漫画也好;不会作挽联的带个花圈，写句纪念的话，趁我们都能亲眼看到的时候，大家拿出来欣赏一番。这比人死了才开追悼会，哗啦哗啦掉眼泪更具有意义。”

    黄苗子书房名为“晚安书屋”，门口挂着主人的打油诗“春蚓爬成字，秋油打入诗”。

    活法：精进、谦逊、淡于钱

    一位拜访过晚年黄苗子的记者回忆，老人“悔恨年少时没有好好用功，更加珍惜生着的每一天”。他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床，中午小憩片刻，后持续工作到午夜。画画、练书法、写文章、整理书稿，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

    黄苗子儿子黄大刚称，黄苗子开始用电脑的年龄，是86岁;真正开始画画，是上世纪90年代;进入耳顺之年，黄苗子还将古篆字、画像砖、石刻瓦当等与绘画巧妙结合，独成一派“苗子体”书法。

    1913年生于广东中山书香门第的黄苗子，对书法、水墨、漫画、艺术理论以及诗歌、散文均有精深的研究和创作,在艺术界有“全才”美誉。8岁即习书法，12岁师从训诂学家邓尔雅;年轻时,漫画就曾发表在邹韬奋主编的《生活》。他发表美术史论数十万言,成为吴道子、八大山人等研究权威;作品被大英博物馆等世界知名美术馆收藏。

    如此黄苗子，“行已有耻,博学于文”是其座右铭。

    黄大刚称，父亲以前常到各地搜集古代碑帖拓片，1949年前辗转收藏到清代著名金石学家簠斋的一批金石拓片,其中《六朝诸家石佛造像》被视作当今所发现的对六朝时期佛像碑刻品相最好的拓片。黄苗子曾将这一生珍藏捐给高校。

    2007年夫人郁风走后，黄苗子开始系统整理书画作品，系统性拍卖藏品。2007年，黄苗子、郁风“回风宧书画存珍”专题拍卖218件拍品全部成交，如今已筹集超过3000万元资金，启动了“黄苗子郁风基金会”，资助文化艺术与教育事业。黄大刚说：“作品基本不留给儿女,家中书画作品所剩无几。”

    爱情：艺坛神仙眷侣

    黄苗子和郁风，有艺坛“神仙眷侣”之誉。1944年5月20日，黄苗子与郁达夫侄女、郁风的订婚仪式在重庆郭沫若家中举行，由夏衍主持。

    郁风生前常让黄苗子办个展，但黄苗子坚持“个展要有新东西”而一直后延，待“白头偕老之歌——黄苗子郁风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时，郁风已仙逝。其中有一展品《鸡蛋花》,便是旅居澳洲时郁风所画的小品，黄苗子题字:“此间四时如春,此花开于十一二月间,郁风每日采撷盘盎,供之案头,暗香满室,此情至今犹在心中。”

    如今，人俱已去，只剩了不老的爱情传说。

    黄苗子遗嘱（节选） 

    ……我绝不是英雄，不需要任何人愚蠢地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白流眼泪。至于对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知木觉的尸体去号啕大哭或潸然流泪，则是更愚蠢的行为，奉劝诸公不要为我这样做。如果有达观的人，碰到别人时轻松地说：“哈哈!黄苗子死了。”用这种口气宣布我已自动退出历史舞台，这是恰当的，我明白这决不是幸灾乐祸。

    由于活着时曾被住房问题困扰过，所以我曾专门去了解关于人死后“住房”——即骨灰盒的问题，才知道骨灰盒分30元、60元、75元……为此，我吩咐家属：预备一个放过酵母片或别的东西的空玻璃瓶，作为我临时的“行宫”。这并不是舍不得出钱，只是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的脑力劳动者，我应当把自己列于“等外”较好。

    关于骨灰的处理问题，曾经和朋友们讨论过，有人主张约几位亲友，由一位长者主持，肃立在抽水马桶旁边，默哀毕，就把骨灰倒进马桶，长者扳动水箱把手，礼毕而散。……但有人认为骨灰是优质肥料，马桶里冲掉了太可惜。……为此，我吩咐我的儿子，把我那小瓶子骨灰拿到他插队的农村里，拌到猪食里喂猪，猪吃肥壮了喂人，往复循环，使它仍然为人民做点有益的贡献。

    此嘱。

    (《北京青年报》1.10 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