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我”

    一

    前苏联的大诗人玛雅柯夫斯基说过一段话,大意是,有人攻击他的诗,总是“我”啊“我”的，是“个人主义”的表现。他很不服气地予以反击，他说，沙皇倒是满嘴的“我们”啊“我们”，难道这就是集体主义了吗！

    诗人的这段话倒是有启发性的，“我们”作为一类人的代词，并不一定代表“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反过来，“我”说的是自己，未必不能代表一部分人的意愿和利益。因此，不宜把人类型化，人和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千差万别的。

    在中国，这种类型化的审视方式和背后的类型化的思维模式，是十分流行的。

    譬如，这一类的话语是经常挂在人们嘴边的。不少女人爱说“你们男人”怎样怎样，不少男人也爱说“你们女人”如何如何。北方人鄙夷“南方人”如何“小气”；南方人则调侃“北方人”多么“粗糙”。扩而大之，“美国佬”是对美国人的总称，“小日本鬼子”是对日本人的总称。其实，男人、女人、南方人、北方人、美国人、日本人，都是活生生的个人，一个类型化的判断是绝对覆盖不了的。

    我想，“以人为本”是有不同的基本层面的。因此对人的价值判断，就必须进行单个人的审视；任何既定的类型的概念，都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里，对单个人的价值判断是最重要的人之“本”。其中渗透着对人的尊重、爱护、保护，是人的个性的自由发展的必须。否则，对人的伤害极大。

    目前流行着很多关于人的类型化概念。如“80后”、“90后”，不要把这两个年龄段的年轻人一概视为缺乏理想、贪图享受、懒惰成性的群体。在城市里干得最累、最脏、收入最低的农民工中，80后、90后占了很大的比例。每当天灾人祸，面对生命危险，出现在现场的公安、武警、解放军战士，也大都是80后、90后。

    二

    最近尤其流行的两个关于人的类型化概念是：“官二代”、“富二代”。

    在大多数的人心中，这是两个负面的概念，类似于古代的“衙内”和“纨绔子弟”；是靠着老子的权和钱作威作福的人物。中国目前存在的严重的不公平、不公正、贫富差距，都和这两类人有关；甚至谈到改革开放严重障碍的时候，也要把这两类人扯上。是的，我绝不忽视、更不否定这两类人中的上述问题。但我仍然要旗帜鲜明地反对用这两个类型化的概念来覆盖这两个群体。

    我希望把“干部子弟”、“富家子弟”的概念中性化；因为同是干部子弟、富家子弟，他们的人生取向很不一样。斯大林有两个儿子，雅可夫和瓦夏，前者努力摆脱父亲权势的庇荫，战死疆场，后者依赖父亲的权势，除了作威作福，毫无作为。俄罗斯作家拉里莎·瓦西里耶娃特别列举了三个领导人的子女：伏罗希罗夫的养子、赫鲁晓夫的女儿、布琼尼的女儿，他们努力保持了普通人的地位和心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应该指出的是，这种对人的类型化的审视在中国具有强大的惯性和深厚的文化传统。

    （《解放日报》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