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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1年11月10日 星期四

    鲁北棉农之困

    《 文摘报 》( 2011年11月10日   08 版)

      往年这个时候,鲁北棉产区已经过了采摘季,但今年,已经临近10月底,在职业棉农聚集的无棣县万亩方棉田,至少还有一半的棉花没有采摘。

      低迷的棉花市场、高企的用工成本,让山东省滨州市职业棉农观望一阵之后,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一大早4点就起床雇人摘棉花。“赔钱也得雇人摘,要不赔得更多。”滨州市沾化县冯家镇温家村的职业棉农温明凯很纠结。

      “去年一斤七块多,今年怎么也不会低于五块钱吧。”今年春天,温明凯底气十足地在租地协议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以660元一亩的价格,在无棣县承包了120亩开发平整的盐碱地,全部用来种棉花。

      大半年之后,棉价却跌破了温明凯的承受底线——最高收购价4.2元,最低仅为3.6元。而一斤棉花的成本就要超过4.2元。

      给打工者打工

      10月24日凌晨,刚下过小雨,尽管明知道冯家镇白家村劳务市场的人可能很少,温明凯还是4点钟就起来了。“都这时候了,120亩白花花的棉花还晒在地里,谁能睡得着?”温明凯站在一家专门给摘棉工提供盒饭的小店前,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拽拽自己的毛线帽子,皱着眉头,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焦急。

      白景尧是白家村一家小超市的老板,见证了这个市场与棉花有关的落寞与繁荣。“每年从种棉花开始,一直到摘棉花,就是这个市场的繁荣期。秋天摘棉花时人最多,最火的年份,每天早上市场队伍排十里地、两三万人,现在最多也就二三里地、三四千人。”

      “(摘一斤)一块一行不行?刚下完雨,摘的棉花沉啊。”早上六点半,终于凑够了25个人,温明凯一边跟一群围着他的中老年妇女谈价钱,一边打电话让亲戚再开一辆拖拉机过来拉人。最终因为温明凯出价太低,这25个人跟三官庙村一个棉农走了。

      一直到了早上7点,温明凯还在市场上转来转去,显得很无奈。“价钱高不说,干活还很挑,还想去离得近的棉田。”温明凯说,他租的地离海岸线只有三十里地,离白家村劳务市场有60多里地,多数人是不愿意去的。

      在白景尧的记忆里,拾棉工都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市场上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现在都是老头、老太太、中年妇女,一片灰不溜秋。主要是生活条件好了,出路也多了,小姑娘们都嫌这个活又累又脏,种棉花的盐碱地离海边近,一天下来脸都被海风吹裂了,年轻人谁还愿意干这个活啊。”

      南赵家村的赵清雷跟温明凯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学,毕业之后都种起了棉花,两家都在无棣县万亩方棉田租了120亩地。赵清雷每年都跟邻县惠民县一些专门带人摘棉花的工头联系,尽管根据人数多少,一天还要付给工头四五百元,但他觉得这样省事。

      “今年也不太行,不光摘一斤涨了两三毛,而且这些工头现在太牛,中午管饭必须得跑几十里地去下馆子,要有酒有烧鸡。”赵清雷说,不光他一家没摘完,无棣县万亩方棉田的棉花,至少还有一半没摘完。

      早上8点,温明凯终于以一块二一斤的价格,凑到了17个人,赶到60里地之外的棉田时,已近上午10点。“棉花潮气这么大,别人给我摘棉花时湿着称,我卖棉花之前却得晒干,这一湿一干,一斤又好几毛没了。”

      下午5点,温明凯带着拾棉工收工、过秤。由于开工晚,17个人摘了1080斤棉花,当场支付劳务费1296元,占到棉花收购价的三分之一。

      温明凯听人说,他们村有一个30多岁的妇女,老公在外当海员,她在家帮人摘棉花,最近一个半月挣了一万三千块。“她比我们挣得都多,现在我就是给打工者打工。”

      “从2001年几分钱摘一斤,到现在最便宜一块二、最贵一块五一斤,人工每年都涨一两毛。”白景尧回忆说,但他觉得不涨也不行,现在物价这么高,买条秋裤得一百多,四根油条就得两块钱,工资不涨,谁还愿意出来干活。    

      今年得把我赔进去

      拾棉工刚开始干活,温明凯早已脱掉大衣,站在棉花地里,准备跟在拾棉工后面找二遍。“特别是一些开花早,但掉在地上有些发霉的烂花桃儿,这些他们不捡,但也能卖钱啊。”温明凯弓着腰,头也不抬地嘀咕着。

      要在去年,他才不管这些,一般往地头一坐,或者到附近小河沟去抓鱼,然后坐等过秤付钱。“去年棉价开市就四块多,最后疯涨到8块钱一斤。去棉站交棉花,不等你进门,就被小贩截走了。还有的小贩直接把卡车开到地里,手一摸湿漉漉的皮面,他们眼也不眨,多湿都要。100亩地少的挣五六万,多的十几万。”回忆起去年的情景,温明凯还难掩激动。

      不料,面对失控的棉价,去年11月下旬,国务院动用国储棉调控棉价。仅用一周时间,普通籽棉收购价就从6.6元一斤跌到了5元以下,最终保持在4元一斤左右。自此,棉花一直在低价徘徊。

      “完了,完了,今年得把我赔进去。”25日上午,冯家镇白家村26岁的白龙在李家村一家棉站门口喃喃自语。今年他在德州庆云县一个村里租了二百亩流转土地种棉花,当地棉站的收购价只有3块钱一斤。

      为了不至于赔得太惨,25日凌晨4点多,白龙就开着拖拉机从庆云县铁营乡跑了6个小时来到李家村,希望能卖个高价,“去了三家棉站,前两家都解开绳子要卸货了,又突然说太潮,让拉走不要了。”

      “在庆云县光找人装车就花了两百块钱,拖拉机跑一路还得烧100多块钱的油。”白龙说,到了李家村棉站,不管多少钱都要卖,要不再倒腾回去,一亩地又白种了。当天下午,白龙以三块八一斤的价格成交。

      说起种棉花日益高企的成本和种棉花的艰辛,温明凯更是深有感触。一亩地产棉花400斤左右,按今年的平均价4块钱一斤,收入1600元。

      “而计算成本,只算花出去的看得见的钱,还得将近1600元呢。”温明凯说,今年他只求能够把本钱保住,别的不敢奢望。

      赵清雷的想法显得更为决绝:“不种了,明年说啥也不种了,地价、农资、人工等,都涨上去了。比如前年地价300块钱一亩,去年400块钱,今年春天租时就成600多了,最贵的780元一亩,成倍地往上翻,但棉价却回落到三四年前,还能赚?能保本就不错了。”    

      不种棉花,别的也干不了啊

      就在温明凯半蹲在地里跟拾棉工一起拾发霉的棉花桃时,三官庙村附近的棉花自由市场上,一帮装卸工正在打扑克。

      “去年的时候,早上是白家村劳务市场,傍晚就是三官庙村棉花交易市场,一口气要忙活到晚上10点多。我们五个人一伙,一天装车四万多斤,一斤4分钱,一天一人就能挣三四百元。”南赵家村的赵洪男说,今年三四天都不开张,只能一边等着装棉花,一边干点别的活。

      在自由市场对面的棉站,去年同样是车水马龙,而今年用这家棉站负责人的话说就是:“老百姓赔钱、棉厂赔钱。现在这个棉花除了魏桥集团,其他地方没人收,但魏桥的价格压得很低。”

      “现在棉站收购谨慎,主要是市场价格和大型纺织企业的评级不稳定,比如说我们棉站按国标三级收起来的,加工后送到纺织企业,却被压到四级,那棉站肯定也要赔钱,所以我们不仅慎收,还得跟着提高评级标准,说白了就是压低价格。”

      “国储棉收购价格19800元一吨,对应的籽棉一斤四块二,如果小贩来卖,最多只有一毛钱毛利,加上油钱、过路费,净利很薄,但农民又没有能力直接把棉花卖给国储库。”

      据这家棉站负责人掌握的信息,截至10月24日,全国棉花收储计划成交37640吨,其中仅新疆就累计成交29200吨,内地累计成交8440多吨,山东一斤也没成交。

      “不是咱们不交,主要是国棉收储检验得很严格,初检就达不到国家标准,而且手续繁琐,其间需要占用资金600多万元,大多数乡镇一级的棉站根本转不动。”

      “另外银根紧缩,银行放贷控制得很严。一些中小型纺织企业主要是先靠贷款大量收储棉花,然后再加工、出售半成品、还贷,今年贷不到款。”

      据公开资料显示,经棉贩之手收购棉花的中小企业主要集中在江苏、浙江、福建等地,恰恰是今年中小企业倒闭潮的重灾区。今年3月,棉花价格被炒到3.4万元/吨时,为了防止棉价继续大幅上涨,福建泉州很多纺织企业都高价买进存货。而随即棉价大跌,七八月份跌破1.9万元/吨。近期企业不敢接单,就是因为目前的订单根本无法消化前期买入的高价棉。3万元/吨的高棉价,加上高企的用工成本,棉企接单只能越做越亏。

      中投顾问产业研究中心轻工业研究员朱庆骅分析认为,未来棉价走势很难逆转。今年全国棉花总产量将达738万吨,棉花供给量充足;下游服装行业需求拉动不足,2011年体育用品品牌集体出现大库存现象,供过于求的情况或影响棉价后市持续走低。

      今年的棉花还有大批压在家里没卖出去,甚至还没摘完,温明凯又接到了问他是否要预定明年万亩方棉田盐碱地的电话。“等等再说吧,今年投进去的十几万元还没收回来呢。”温明凯显得很累,不过他觉得明年还得种,“初中毕业就开始种棉,二十多年了,不种棉花,别的也干不了啊。”

      (《齐鲁晚报》10.31 刘彦朋 张牟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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