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外就医：贪官的“越狱秘道”？

    有检察官指出，获刑官员一般都是职务犯罪和经济犯罪，没直接受害者，也就没人盯着不放。这些人判刑后是否取保就医，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住别墅，开宝马，泡茶楼……广东省江门市原副市长林崇中因受贿罪被判10年刑，却一天牢没坐，在江门一个高档小区过起了神仙日子。

    全部的奥秘是：还在审理期间，他就花了不到10万元钱，办好了“保外就医”。法庭宣判当日，他直接从法院回到家里。

    获刑贪官逍遥法外，绝非个别现象。因受贿和贪污被判刑5年的原广东潮州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刘益民，同样在不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下成功“保外”。

    为林崇中做出虚假鉴定的河源市人民医院相关人士称，“不说百分之百，起码大部分被判刑的高级干部，只要有病都会被保外就医”。江西省赣州市检察院检察官杨涛也透露，被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中，原官员多于老百姓。

    这些获刑贪官中，有多少人假借“保外就医”逍遥法外？如何保证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制定的保外就医政策，不成为贪官“越狱”的密道？

    贪官如何成功“越狱”

    官至副厅级的林崇中，2009年7月30日被法院判决10年有期徒刑后，直接就回了家。说起这事，广东省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副局长温耀勋连呼“太过分了”。

    据广东省通报，任职期间，林崇中帮助经商的妻子李云低价购得95.5亩土地使用权，差价316.47万元后被认定为索贿；在项目中收受港商65万港币的贿赂，向其低价出让土地，造成土地收益流失9404万元。此外，为广东某集团谋取利益，收受4万元。

    2008年8月8日，林崇中因涉嫌受贿罪被逮捕，异地关押进了广东省河源市看守所。另一正处级贪官、广东省潮州市政府原副秘书长刘益民，也在12月25日被送进了河源市看守所。

    温耀勋告诉记者，为能在被判刑后保外就医，两人的家属在开庭前半年就开始活动。林崇中的妹妹林卫和、刘益民的弟弟刘益忠等家属，先后找到了河源市看守所民警吴景卫、指导员涂亚造和所长刘辉汉，合谋伪造病情鉴定，让他们被判刑后保外就医。

    在河源市，具有为罪犯保外就医作病情鉴定资格的是河源市人民医院。记者获得的吴景卫获刑判决书显示，2009年5月4日，吴景卫电话约了河源市人民医院大内科主任蒋爱忠和该院医务科副科长张明杰吃饭。席间吴景卫说，第二天他带犯人到医院做病情鉴定，请他们到时关照，让犯人的病情鉴定达到保外就医的标准。

    5月5日，吴景卫带着林崇中、刘益民到河源市人民医院做病情鉴定，接诊的蒋爱忠违规记录血压，使林、刘血压达到三级高血压的标准。做完辅助检查后，蒋爱忠做出诊断结论：原发性高血压三级、极高危；慢性阻塞性肺疾病；高脂血症。

    张明杰依据蒋爱忠的诊断结论，做出了罪犯疾病状况鉴定书，找到医院党委书记任海滨等专家签名后，又盖上了医院公章。

    5月7日，因“原发性高血压3级、极高危”达不到保外就医标准，吴景卫把鉴定书又送回了医院。张明杰把鉴定结果又改为“原发性高血压三级、极高危、三期”，达到了保外就医条件。

    保外就医并非个例

    林崇中回到了江门后，住进蓬江区一小区的一栋两层别墅。

    按常理，靠作假获得保外就医的林崇中应深居简出、远离熟人圈子。但他却并不忌讳，他和父母一起住，经常在别墅附近的广场上散步，或坐在广场椅子上休息。碰到认识的人，他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给人的感觉是精神状态还不错。

    更高调的是，林崇中常驾驶一辆白色宝马出门，在一些酒店、茶楼现身。当地还流传着林崇中与一名关系特殊的女子公开出双入对的消息。因他的高调，“林崇中放出来了”的消息在江门官场广为流传。

    林崇中保外就医，引起了广东省检察院反渎职局副局长温耀勋的注意。温耀勋曾亲自办理林崇中受贿案，对林的身体状况比较清楚，“林崇中确实有高血压，但没有严重到可以保外就医的程度。”

    他发现问题后请示了上级，与此同时，广东省纪委也接到了对林崇中的举报信。2010年年底，在监狱外“逍遥”一年多后，林崇中被收监。

    2010年12月，河源市看守所民警吴景卫和指导员涂亚造被刑拘。两人交待出，除帮助林崇中伪造病情鉴定外，还帮助刘益民伪造了病情获得保外就医。

    江门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如果林崇中不回江门，而是去别的城市生活，违法保外就医就不会被查处。河源市一位司法界人士也表示，获刑官员保外就医较为常见，只要这些人出来后低调些，一般不会有人去管。

    江西省赣州市检察院检察官杨涛说，获刑官员一般都是职务犯罪和经济犯罪，没有直接的受害者，也就没有人盯着不放。只要这些人被查处判刑，之后是否取保就医，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检察官的失望和沮丧

    保外就医政策在实际操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二十年前就引起关注。1990年，由司法部、最高检、公安部联合印发《罪犯保外就医执行办法》，对保外就医的条件和疾病伤残范围做出了明确规定。该办法实行后，违规违法保外就医的情况仍然严重。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刘白驹曾表示，该办法只是规定“鉴定结论应经医院业务院长签字，加盖公章，并附化验单、照片等有关病历档案”。这给个别执法人员、鉴定人员贪赃枉法留有可乘之机。

    保外就医之所以成为部分贪官的“越狱秘道”，犯罪成本低，也是不争的事实。

    从判决书可以发现，林崇中和刘益民获得保外就医的行贿成本，也相当之低，两人合计行贿的现金仅为11万余元，另有香烟十余条。

    广东省检察院有关人士透露，向看守所警员吴景卫、涂亚造行贿的林崇中妹妹林卫和，是江门市工商局监察室主任。她没有被追究行贿责任，林崇中也没有被加刑。

    一些检察官曾感叹：“我们冒着很大压力工作，有时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办案，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抓到腐败分子，但很快又通过各种途径出来了。我们感到非常失望和沮丧。”

    （《南方周末》10.27 褚朝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