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娟,女,32岁。祖籍山东济宁,本科就读于上海交大,复旦大学获得硕士、博士学位,后赴挪威深造,回国后在复旦大学任职。2009年12月,她被确诊患上了乳腺癌;2010年1月2日,被进一步确诊乳腺癌晚期。
现在,她坚强地活着,并且用自己的经历和思考帮助他人。
贪吃的后果总是自食其果
我是个从来不会在餐桌上拒绝尝鲜的人。
我吃过很多不该吃的东西,孔雀、海鸥、鲸鱼、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麋鹿、驯鹿、麂子、锦雉、野猪、五步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然而,我却必须深刻反省,这些东西都不该吃。说实话,这些所谓天物珍馐,味道确实确实非常一般。那个海鸥肉,高压锅4个小时的煮炖仍然硬得像石头,肉纤维好粗好干好硬,咬上去就像啃森林里的千年老藤。
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漫长时间,才最终锁定了现在的食材,并由此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
我是个率性随意的人,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在复旦读书时候,导师有6个一起做课题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时候,5个男生没有比我吃得多的。
得病之前,每逢吃饭若是桌上无荤,我会兴趣索然,那顿饭吃了也感觉没吃一样。
我还很喜欢吃海鲜。12年前第一次去我丈夫光头家,他家在舟山小岛上。一进家门,我首先被满桌的海鲜吸引,连他们家人的问题都言简意赅地打发掉,急吼吼开始进入餐桌战斗,瞬间,我的面前堆起来一堆螃蟹贝壳山。公公婆婆微笑着面面相觑。十几年之后,每次提到我的第一次见面,婆家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问我怎么不顾及大家对你的第一印象。
我写这些不是说吃海鲜不好,而是在反思为啥我多吃要得病:我是鲁西北的土孩子,不是海边出生海里长大的弄潮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光头每日吃生虾生螃蟹没事,而我长期吃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身体变化:嫁到海岛不等于我就有了渔民的体质。
我得病之后,光头看了很多健康食疗书,开始相信以植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最有利于健康,也最能有效地预防和控制慢性疾病。
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
我平时的习惯是晚睡。其实晚睡在我这个年纪不算什么大事,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晚睡,身体也都不错。但是晚睡的确非常不好。回想10年来,我基本上没有12点之前睡过。学习、考证书、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聊天、蹦迪、吃饭、K歌、打保龄球……则填充了没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个夜晚。厉害的时候通宵熬夜,平时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1点前。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感染科主任窦晓光说,熬夜直接危害肝脏。熬夜时,人体中的血液都供给了脑部,内脏供血就会相应减少,导致肝脏乏氧,长此以往,就会对肝脏造成损害。而肝脏是人体最大的代谢器官,肝脏受损足以损害全身。
我的肝有几个指标在查出癌症的时候偏高,肝功能不好就不能继续化疗,可是我此前没有任何肝脏问题。
得病之后我安生了。客观情况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觉,然后每天开始喝绿豆水、吃天然维生素B、吃杂粮粥。非常神奇的是,别的病友化疗会肝功能越来越差,我居然养好了,第二次化疗,肝功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不堪挥霍的青春与生命
说来不知道骄傲还是惭愧,站在脆弱的人生边缘,回首烽烟滚滚的30岁前半生,我发觉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多年读书。
顶着读书的名头,我曾大把挥霍自己的青春与生命。
各类大考小考,各类从业考试,各类资格考试(除了高考、考研和GMAT),我准备时间都不会长于两个星期。
我不是聪明的孩子,也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我只是在真实描述自己一种曾真实存在的人生。我是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自控力不强的人。每当我想起来好好学习的时候,差不多离考试也就两个星期了。
然后我开始突击作业,每天埋头苦学,下死本地折腾自己,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苦不堪言……最高纪录是:一天看21个小时的书,看了两天半去考试。
我还会时不时找点事给自己,人家考期货资格,我想考;人家考CFA,我想考;人家考律考,我想考……但是每次买了书报了名,都是等到考试还有一两个星期,我才幡然醒悟,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拼命。每次拼命每次脱层皮,光头看我瘦了,就说,哈哈,你又去考了什么没用的证书?
然而,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不知道我强记了多少本书。长此以往,级别越读越高,最后那些书就变得像九阴真经一样难懂。于是我每一轮考试下来都很伤,伤到必定要埋头大睡两三天才能缓过力气。
得病后光头和我反思之前的种种错误,他认为做事不细水长流、总是高强度突击作业,是伤害我身体免疫机能的首犯。他的比喻是:一辆平时就跌跌撞撞一直不保养的破车,一踩油门就彻天彻夜地疯跑疯开半个月。一年搞个四五次,就是钢筋铁打的汽车,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我们无力改变的环境
我在挪威是学环境经济学的,光头的科研方向是环境治理和环保材料的研发。
我是个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从来没有抱怨过周边的环境多么糟糕。
2004年,听到一个日本人抱怨下了飞机喉咙痛,非常嗤之以鼻,心里暗暗说:我们这里环境那么糟糕,你还来干啥?不如折身原班回去!
我真正体会到空气污染是2007年从挪威回国,在北京下飞机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喉咙发堵,那个日本人的话言犹在耳。
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然不敏感,但若是跑去一个环境清新的地方住上若干年,便深有体会。同期回国的若干好友交流,我们似乎真的不适应中国了:喉咙干、空气呛、超市吵、街上横冲直撞到处是车。这不是矫情,这是事实;这也不是牢骚,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光头嘲笑我们,是挪威那个地儿太干净了,像无菌实验室,一帮中国小耗子关到里面几年再放回原来环境,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和抗体都不能抵御实验室以外的病菌入侵。是,我不多的回国朋友里面,除了我,梅森得了胸腺癌,甘霖得了血方面的病。
网上查一下,就会有触目惊心的数据:现在公布的数据说癌症总的发病率在180/10万左右;上海市区女性的癌症发病率比20年前上升了近一倍,每100名上海女性中就有一人是癌症患者,也远高于我国其他城市。
我并不是说,大上海的污染让我得了癌症,而是自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诸多癌症成因中的一个因素:我不该毫无过渡期地从一个无菌实验室出来就玩命地赶论文;不该在周边充满空气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机的大环境里,在免疫力全线下降的时候,压力过大用力过猛,让长期积累的东西一下子全部爆发。
要命的疏忽,谁能想得到
10年前,我住在浦东一间亲戚的新房里。开始新房、新家具有点味道,我颇有环保意识地避开了两个月回了山东。回来看房间味道散去,才住进去。
2007年房子处理,光头怜惜那些没怎么用过的家具,就拉到了他的研发中心用。2009年,他开始研究除甲醛的纳米活性炭,有次做实验,打开了甲醛测试仪,测试仪开始变得不正常,一般来讲高于0.08已然对身体有危害,而屏幕上的指数是0.87!
清查罪魁祸首,东西一样样检测。最后,那些家具的检测指数对我们犹如晴天霹雳。
然而为时已晚,事隔半年,我查出了乳腺癌。
医生说,肿瘤的肿块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症的发生需要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要经历多个阶段。从正常细胞到演变成癌细胞,再到形成肿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长。当危险因素对机体的防御体系损害严重,机体修复能力降低,细胞内基因变异累积至一定程度,癌症才能发生。
也就是说,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当时那批家具种下的种子,那些癌细胞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伺机等待我体内免疫力防线有所溃泄的时候奋起反攻。
光头无语,我亦无言。这是要命的疏忽,然而,谁能想得到呢?
(《羊城晚报》3.19 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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