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祝福”

    鲁迅的小说《祝福》脍炙人口已久，这里的“祝福”指称年终的祭祀大典，本属于方言词汇，但它的内涵仍有不容易清楚的地方。

    时下比较流行的关于“祝福”的注释大抵比较简单，如《鲁迅全集》第二卷的注文说：“旧时江南一带每年年终的一种习俗”，未免言之过简；《鲁迅大辞典》的解释则说：“旧时江南一带家庭每年旧历年终祭拜天地祖先的习俗”，说得较详，加上“家庭”二字尤得要领。我以为这里最好引用周作人的文章《祝福与过年》作为书证，他说得比较具体：

    绍兴祝福……大抵在祭灶与除夕中间选择一天，于午前一二时顷举行，香烛银锭炮仗之外，神马题曰南朝众圣，设三茶六酒，豆腐盐盘，厨刀一把，三牲为鸡、鹅、猪肉，别有活鲤鱼一条，眼上贴红纸，悬于桌边，祭后纵去，并无糕果，亦不烧炭敲锣鼓……那种夜半起来祭神的行事极是少见，在一般住户差不多只有祝福这一回，可以想见这祭祀在旧时意义的重大了。

    由此可知，“祝福”安排在阴历除夕前一周内的某一天，在半夜一两点时进行。鲁迅《祝福》的描写与此完全相合：

    “我”是在“送灶的爆竹”声中回到鲁镇的，可知这一天乃是十二月二十四或二十三，第二天外出看本家，第三天仍然外出，下午回到鲁四老爷的书房，傍晚时听到祥林嫂的死讯，于是在灯下回忆她悲惨的一生；到第四天凌晨被爆竹声惊醒——这一天当是十二月二十七或二十六，鲁四老爷家的“祝福”安排在这一天举行。祥林嫂死在这祭祀大典的前夜，思想陈旧、忌讳很多的鲁四老爷很不高兴，恶狠狠地骂她是“谬种”。

    凡关于民俗方面的事项，引用同时代人在经历了重大社会变迁之后的记载，最为信而有据，也最便于互相参证。

    （《文汇报》2.4 顾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