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风情：“跨国上班族”

    广西东兴，东南濒临北部湾，与越南北部最大、最开放的口岸经济特区和三类城市芒街隔河相望，是我国与越南唯一海陆相连的国家一类口岸城市，也是我国通往越南及东南亚最便捷的海陆通道。

    2010年6月，我国明确提出“积极建设广西东兴等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将东兴沿边开发开放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地理意义上，它还是一个重要标点——位于中国大陆海岸线的最西南端，既沿边又沿海。

    住在广西东兴，上班在越南芒街

    7时30分，旭日初升。和每个清晨一样，此时的东兴街头，行人三三两两。边境小城宛若恬静少女，睁开惺忪睡眼，尽显温柔。行至中越界河北仑河边的东兴口岸，女孩骤然泼辣起来——成百上千人在友谊桥头排队等候，去几百米外的越南芒街上班。

    如此情景，几乎每天上演。规模庞大的“跨国上班族”，早上8时从东兴出境，到芒街开摊守店或上班，晚上回国。芒街是越南3个国家级口岸之一，交通繁忙。中越时差1小时，从东兴抢先一步过关，意味着更多商机。越南边民每天从东兴入境，来中国采购或旅游的，也有上千人。

    “2010年前11个月，306.17万人次从东兴口岸出入境，其中从事边贸生意的‘跨国上班族’超过九成。”东兴市边境贸易管理局边贸所所长黎建强介绍，在全国边境口岸中，东兴的出入境人数位居第一；在全国陆路口岸中，东兴的出入境人数仅次于深圳罗湖和珠海拱北。

    在东兴，有上万市民投身互市贸易，但“跨国上班族”并不都来自本地。边贸魅力吸引着全国客商，尤以浙商最多，超过万人。东兴市区人口不足10万，换言之，在大街上走的，10个人里起码就有1个从浙江来的生意人。

    入夜，霓虹初上，点亮了北仑河两岸。东兴和芒街，因边贸共荣的两座小城，隔河相望，在夜色中似乎融为了一体。

    中越边境最大的互市贸易区

    下午3时，北仑河东岸的边贸码头一派忙碌——2艘满载中国布匹的船只缓缓驶向芒街码头，20多艘满载越南木薯淀粉的铁壳船刚靠岸，搬运工马不停蹄地搬上卸下；不远处的海产品市场里，碎冰机隆隆作响，数百吨冰海鱼每天从越南“移居”东兴。

    码头和海产品市场同属互市贸易区。黎建强介绍，边贸分两类：边民互市贸易，两国边民在指定地点，限额买卖免税商品；边境小额贸易，发生在外贸公司之间。相比之下，前者贸易额比重更大。

    投资20亿元，占地770亩，东兴互市贸易区的面积堪称中越边境之最。投资承建方广西北投建设投资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何斌说，项目一期工程2009年6月开市以来，贸易量节节攀高。“往年日均过货量100吨，2009年达300吨，今年跃升到600吨。”规划中的二期工程，包括外贸服装城、五金机电城、家装建材市场、小商品市场、物流中心……

    “从前的互市贸易市场只有10亩，规模小，配套不齐全。”黎建强说，“趁着这两年的几阵东风，东兴边贸提速发展。”

    2008年1月，国务院批准实施《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发展规划》；当年11月起，边民互市进口生活用品免税额度，由每人每天3000元人民币提高到8000元；今年元旦，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成立。

    “东风”劲吹，促使东兴边贸成交额“迎风飞扬”——2010年前11个月达100.87亿元人民币，首次突破百亿元大关。“进口农副产品、红木制品、海产品等，出口以轻纺、家电、建材、机械产品为主。”

    红木家具订单签了2000万

    从南宁机场出发，驱车约3小时到东兴。

    2010年11月2日，为期5天的“中越边境（东兴-芒街）商贸·旅游博览会”落幕，吸引15万人次光顾；580家企业参展。

    举办地搬入刚落成的东兴边民互市贸易区二期工程展示大厅，是这次博览会一大亮点。短短几天，中越签下的红木家具订单，高达2000万元人民币。随着东兴国际红木家具城投入使用，越南红木家具销售网络正迅速辐射到上海、北京、天津、重庆等城市。博览会上，汽车和房地产同样热销，其中汽车销售额1360万元，房地产合同成交额2500多万元。

    博览会期间，越南多名政府官员多次公开表示，东兴是推动建设芒街-东兴边境经济合作区的平台，不仅是两个城市间的跨境合作区，更是中国与东盟的跨境合作区。2010年9月14日，《共同推进中国广西东兴－越南广宁省芒街跨境经济合作区协议》签署。

    在东兴街头，头戴尖斗笠的越南女子随处可见，热情兜售香烟、饰品、香水；在越南，没有与东兴类似规模的边民互市贸易区。“我们有设想去越南也建一个互市贸易区，双方正在积极协商，争取早日促成。”何斌透露。

    全国最富裕的少数民族之一

    谈东兴，说边贸，都绕不开京族——曾经以捕鱼为生的“海洋民族”，如今堪称全国最富裕的少数民族之一。东兴的巫头、山心和澫尾三岛，是我国京族唯一聚居地。全国2.25万京族人，大都住在这里。

    夕阳西下，京族三岛霞光漫天，渔船出海归来，陆续停靠码头。年过半百的苏春发如约而至，向渔民收购海产品，连夜打包，发往深圳、广州等地。如果天气晴朗，每天能收上千公斤。

    “500多年前，我们祖先沿着北部湾海岸打渔来到这里。”苏春发说，“早年岛上生活很穷，经常挑着打来的鱼，翻山越岭去换粮食，有时一斤鱼只能换两斤木薯。”

    如今，草棚屋、石条瓦房早已被送进博物馆，楼房、别墅取而代之；机械化渔船代替了传统手划竹排；村民们围海造田，集体发展海产养殖，收入颇丰；京族海产品收购、加工和销售已形成完整产业链，人均年收入从10年前的2000元涨到现在的近万元。

    收入增长背后，边贸功不可没。和越南商人做边贸生意，京族人有先天优势——语言。在越南，京族是主体民族，占全国总人口近90%。中越两地京族语言相通，风俗相近。

    苏春发是东兴最早的“跨国上班族”，他笑言：“和许多京族大老板比，我的生意只能算‘小打小闹’。”比如京族商人武卫军，与越南国家煤炭总公司签订长期协议，由对方每年供煤20万吨。固定资产过千万的他，又在家乡投资兴建酒店，节假日客房经常爆满。京族近年来大力发展旅游业，建起4A级风景区“京岛旅游度假区”，每逢旺季客流如织。

    随着边贸、海水养殖、海产品加工、海滩旅游等产业兴起，传统渔业逐渐退居其后。

    一根琴弦架起中越友谊之桥

    和武卫军一样，苏春发从事边贸也已超过20年。他曾只身去越南芒街寻找商机。先后做过煤炭生意、海鲜生意、买船雇人出海捕捞、开竹木船厂……生意做得不够大，因为常年“分心”——无论生意多忙，每天回家，必弹几曲独弦琴。近些年，他把生意几乎完全交给妻儿，身为独弦琴自治区级传承人，专心传播京族文化。

    有1000多年历史的独弦琴，是京族传统民间乐器，逢年过节或喜庆丰收时必不可少。以大竹管为琴体，完全依靠一根琴弦和一个摇杆，弹、挑、揉、推、拉，奏出浑厚清澈的乐音，但一度濒临失传。苏春发5岁学艺，15年前开始免费教琴，收徒200多人。

    苏春发在自家楼顶装了4个高音喇叭，自办“点歌台”。闲暇时登高演奏，琴声如行云流水般传送四方。大声“扰民”，却深受欢迎。

    他最引以为傲的事，是今年5月18日，“京族独弦琴艺术”入选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4年前，京族传统节日“哈节”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苏春发介绍，“哈”有“唱”和“吃”的意思，节日里，京族同胞载歌载舞，祭祖迎宾，祈求丰收兴旺。

    澫尾村与芒街茶古岛隔海相望，约半小时船程。每年“哈节”，双方都会派代表互访，以琴会友。一根琴弦，一个“哈节”，架起中越友谊之桥。

    （《新民晚报》2010.12.28 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