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李可染90岁的妻子邹佩珠向笔者讲述了往昔岁月。
战乱中与“画牛郎”的奇缘
我的生日是农历“七夕”,这天我没遇见我的“放牛郎”,但是遇见了可染这个“画牛郎”(李可染以画牛著称)。
可染是江苏徐州人,22岁时到杭州国立西湖艺术院学绘画,而我家就在杭州。
1937年,日本人打杭州的前一天,我们一家人逃难,从上海到江西,再到长沙。那时可染带着妹妹李畹(音同“晚”)从徐州开始逃难,也到了长沙。后来长沙也守不住了,我辗转到了重庆姐姐家,在重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雕塑系上学。巧的是,那时可染也从贵州逃到了重庆。
不久,他到我们学校教绘画。可染多才多艺,除了绘画,还会拉胡琴,精通京剧。正好我也曾跟着家里的唱片学过京剧,他拉胡琴时,我就在旁边唱戏。一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们越来越珍惜对方。
1944年我们结婚了。抗战胜利后,可染到北平教书。
生活辛苦却成绩斐然
新中国成立初期,有一股潮流认为国画是封建文人画,画些花花草草,像什么样。那时中央美术学院的学生们都不屑上国画课,但是可染的心里始终不以为然。他学过西画,也画过抗战宣传画,他认为国画可以展现当代的现实,就决心改革国画。
那时,可染经常出去写生。写生时跋山涉水,他的脚有畸形,走路会痛。我就在他鞋底挖一个洞,刚好合他的脚形,然后再加一层鞋底。
1954年,他和张仃、罗铭想去江南写生,却都没有钱。一家杂志社的主编预支了100元稿费,他们这才出去,一路住马车店,吃路边摊,100元花了几个月。可染的衣服破了,鞋也漏了,鞋底垫着个纸片。等到他回来时,就跟叫花子一般。
可染把写生路上的所见,甚至连上海的汽车、洋房都收入画中,用国画的笔墨画现代生活,非常协调。当有人说,中国的传统走到穷途末路了,可染只回了四个字:东方既白。
从没埋怨过谁
可染一生中,对他最大的打击,是“文革”期间心中的艺术理想被打破。那时可染被迫停笔,上台挨批斗,要戴高帽子。他头发很多,戴不上,红卫兵就把一盆糨糊倒在他头上。1969年起,他被下放到湖北丹江口。
政治高压下,可染得了失语症,不能画画,就开始练字,抄录毛泽东诗词。
1972年,尼克松访问中国前,总理嘱咐要布置一些宾馆,叫可染回来画些画,当地不放。第一次拿了北京市的介绍信,不行,又换了国务院的介绍信,才把可染接回来。
别人看我们家,总觉得我最苦,其实可染最苦,无法照顾好儿女一直是他心上的枷锁。我们的长子小可从部队复员回来,去了内燃机厂,打了10年铁。三子李庚到内蒙古放了十几年马。“文革”中女儿到六盘山插队,恶劣的环境让她得了脉管炎,差一点儿把腿给锯掉。
可染是个温厚的人,无论受什么委屈,都没怨过谁。2007年是可染百年纪念,当时国画价格暴涨,可染的作品更是翻了十几倍,卖到上亿,孩子们一度想把画卖掉。在我看来,要是卖掉,我们的确会成富翁,可东西没了,就无法集中表现国家那一段时期的成就。
(《环球时报》2010年第33期 邹佩珠 路琰 任愚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