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亚残运会开幕式上,有一个特殊群体的代表,这就是“妈妈合唱团”。
73岁的吴群香是“妈妈合唱团”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她的女儿今年已39岁。
17年前,吴群香的大女儿阿玲因为个人婚姻生活遭遇不幸,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正值22岁的青春韶华,却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障碍。在吴阿婆看来,女儿的不幸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自己的错误”。
包办婚姻害了女儿
1990年,19岁的阿玲初中快毕业时,和家人商量不准备继续升学了。按照家乡的传统,女孩子家如果到了这个年纪不再上学,就应该出嫁了。于是有一天,吴阿婆和老伴儿黄阿伯把阿根的照片拿给了阿玲。
阿根和黄阿伯在同一家单位工作,主要在广东沿海一带打捞沉船。吴阿婆对于工作稳定的阿根很满意,觉得能够给女儿一个安稳的生活,但阿玲一百个不愿意,不仅仅因为阿根长得不好看,更因为自己心里已有了喜欢的人。
尽管阿玲对阿根一点感觉都没有,最终还是顺从了父母的意愿,和阿根结婚了。婚后,阿玲把心力都放到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中,然而阿根却对这场婚姻流露出了厌烦的情绪,开始在外面不安分。
婆家人渴望着抱孙子传宗接代,在阿玲生了女儿没多久,阿根提出离婚。闹离婚的过程中,难以接受现实的阿玲精神出现了问题。阿玲病重时一度失去行为能力,离婚协议是由吴阿婆代签的,孩子也让给了阿根。
女儿拿菜刀要砍妈妈
“都是你!就是你!要结婚的是你,要离婚的也是你!我恨死你了!”阿玲一旦受了刺激,便会把自己的妈妈变成敌人。
“有时候她突然就会拿菜刀说要砍我,真的很吓人,后来不得不把门锁起来,就怕她真的出什么意外。”被大女儿吓多了,一段时间里吴阿婆总是央求外出打零工的小女儿阿琼能够留在家中。
“我知道她心里面会恨我,但是我真的是为了她好啊!如果能重新来,我一定不会逼她。”吴阿婆说不出的愧疚。
60元的衣服“太贵了”
为了给阿玲攒钱治病,在黄阿伯退休之后,吴阿婆曾经和他一起去附近的小学校卖牛杂。“晚上都11、12点了,他们还要出去拿货,然后回来做,中午又要赶到学校去。这么大年纪了,爸爸妈妈真的太不容易了。”那时候的阿琼也没有正式工作,只能每天打打零工,要不就是帮着照看一下姐姐。
阿玲和所有女性一样,也很爱美,会在母亲面前撒桥。有时候她会拉着吴阿婆说想要出去买衣服,“我就跟她说只买20元钱的,太贵的买不起,她说好。可是一到卖衣服的地方,她就偏要买那件很贵的,只能把她拉走,或者是看着她闹一阵。”在吴阿婆眼中很贵的那件衣服,标价是60元钱。
60元钱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吴阿婆而言,这确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因为给阿玲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吴阿婆要等到菜场快关门的时候才去挑几片没人要的菜叶子或是一小条鱼,因为这样会便宜很多。
我不能出事,我是家里的柱子
即便看得再紧,阿玲有时候也会打着“我要散散心”的旗号跑出去,而且一出去就是两三天。吴阿婆除了四处寻找,便是在家里忧心忡忡。有一次阿玲跑出去了20天,回来的时候衣衫褴褛,头发一股股都纠结在一起,拿了一把偷来的伞,身上还有大小便留下的痕迹。吴阿婆看见女儿落魄不堪的样子,母亲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再次被深深的刺痛了。
被女儿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要强的吴阿婆也会承受不住,轻生的念头不止一次在她脑里产生。“阿玲犯病的时候,有时会对我吼‘死老太婆,赶紧跳海印桥算了’。我有想过,我这么走了,这种折磨也就一了百了了。”吴阿婆哽咽道,“但是阿玲爸身体不好,阿玲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我走了,他们怎么办?现在我身体还好,是家里的柱子!”
如果有一年没来看你,那就是妈妈走了
阿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在居委会和相关机构的帮助下,9年前阿玲被送到了佛山丽水的一家精神病院。
虽然在医院里有专人照顾,但是阿玲心里面还是想回家的,但吴阿婆不敢再接女儿回家了。过去的这9年中,阿玲曾经回来3次,每一次都是好了十几天,然后就故态复萌,不得不被绑着,又送回了医院。
有一次阿玲对来看她的吴阿婆说:“妈妈,让我也请半个月的假吧,我想回家,求你了!”面对女儿的请求,不敢再让噩梦重演的吴阿婆说了这样一句话,“阿玲,妈妈会常来看你的。如果有一年没来看你,那就是妈妈走了。”
女儿,让妈妈唱歌给你听
5年前,黄阿伯因为积劳成疾瘫痪卧床,吴阿婆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尤其是当阿琼嫁到崇化去以后,她不仅要照顾好丈夫,还不能忘了在医院中苦盼回家的女儿。
现在吴阿婆更加注意自己的身体,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然后6点多出门沿珠江边跑一会儿步。没想到的是,这给她带来了一个“面向世界的机会”。吴阿婆在两个多月前接到了可以参加“妈妈合唱团”的通知,本来考虑到老人家体力有限,报名年龄限制在60岁以下。结果她为了参加就谎报自己是61岁,直到登记身份证时才被发现,不过那时她已经是合唱团的一员了。
吴阿婆特别想参加“妈妈合唱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阿玲以前也很喜欢唱歌。“她得病前特别喜欢唱歌,走哪哼哪,只是我都不知道她在唱什么。我一定要打电话告诉她,让她看12号晚上的开幕式,因为我要唱歌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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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个坚强妈妈聚首
参加合唱团的316位妈妈,最年轻的26岁,最年长的73岁。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习惯了安静的守候,当亚残运会的召唤来到她们眼前时,总是为琐细牵累的妈妈们却踟蹰难定,“真的是我?”“我可以去参加亚残运开幕式?”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们对孩子的那份爱再度点燃,“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为了让大家关注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加油!”
这一次在广州相聚,对于妈妈们而言,是一个难得的相互倾诉和交流的机会,有的妈妈笑言这就像“找到组织了”,因为平时她们基本上都只能一个人承受。扬爱特殊孩子家长俱乐部的冯新说:“有的妈妈曾经告诉我,在单位从来不说孩子的事情,因为没有办法插上嘴,别的同事讨论的都是孩子的升学,而自己的孩子尽管取得了一个在自身看来很大的进步,但是在别人眼中那简直不值一提。”其实这些习惯了低头照顾孩子的妈妈们和她们的家庭特别需要情感上的支持,有时候一句话甚至一个微笑,都显得弥足珍贵。
对待残疾人家庭,很多人都是捐钱,而不愿意放慢节奏和孩子、家长交心,像朋友一样相处。就像吴阿婆说得那样,“希望在我们生活的社会里不再有歧视,即使不去或是帮不上忙,也不要去踩上一脚,因为患者和他们家人的内心都已经很脆弱,在这时若得到些鼓励和帮助,会比在金钱上的给予更重要。”
(《北京青年报》12.12郝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