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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4年11月01日 星期六

    上海生意经

    李大伟 《 书摘 》( 2014年11月01日)

        上海人的门槛

        上海人睁开眼睛就是钱:出门前在家喝水多了,出门后就要花钱上厕所。在家闭着眼睛也要钱:入眠了,空调必须开着;晚上了,按揭房依然按时间算钱。母亲从小告诉我们:会挣不如会算。温州人的钱是挣来的,上海人的钱是算来的。

        算,是褒义词,既保持体面,又得到实惠,反之,就是洋盘、阿曲死。

        上海人讲究“门槛”,而且要“精”,引用列宁的比喻最形象:“一头牛可以揭下两层皮。”   

        在上海生活,必须会算。看病,特需门诊是普通门诊的8倍,但是专家的药很简单,自然药费很便宜,对症下药“一帖灵”。普通门诊,门诊费贱了,药费贵了,找普通门诊医生可能就是“吃药”,最终不便宜。一旦误诊,老中医变老军医。合辙一句老话:“秃子省不下梳子钱,瞎子省不下点灯钱。”

        最“大兴”就是私立医院的免费检查,不查都健康,一查全是病,最轻也用“亚健康”恐吓你,无非让你买药吃药。对付它的最好办法:它查出什么病,自己到公立名牌医院有的放矢找专家复诊。前者免费,后者劳保。前者属于探雷器,可能无中生有,右派错划;后者权威机构,拨乱反正。“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体验唐太宗这句名言,无须自掏腰包。

        买机票,越早折扣越大,但豪华剧场的戏票则相反,购买越迟越便宜,开幕前到门口,最好再迟到一分钟出现,黄牛围着你,怕你心猿意马,“阿哥、阿哥”喊个不停。随你闭着眼睛瞎砍价,三折?二折?一折?成交!如果提前预订,反而百分之百的原价,吃药套牢,上海人叫“洋盘”。不少外国高档戏时髦戏,在上海市场很小,完全靠赞助商捧场,回馈赞助商的往往是没有市场、没有销路的票子,赞助商作为面子将它送给各自的生意客户,大多数客户又将票子卖给黄牛,半卖半送属于贵的,退票当然便宜。到这种富丽堂皇的剧场,老门槛,不买票,等退票,新行话:“淘票”,到“淮国旧”淘旧货的淘,到虬江路淘便宜货的淘,翻来覆去的淘,总之,越高档折扣越大。

        我有位同学更会算,他告诉我们:谈恋爱冬天为佳,结婚夏天最宜。因为夏天逛马路,冷饮费开销吃不消,冬天则无此尴尬;冬天结婚昂贵,婚礼服当然是裘皮翻毛大衣,夏天婚礼服单薄,充其量长裙而已。

        那当然是20年以前的行头,现在流行戴钻石戒指,哪怕小小一粒,赤膊戴,都是倾国倾城的身价,吓煞侬!相比钻石、豪宅,裘皮翻毛大衣属于九牛一毛,“老鼠说腰疼——多大的肾”,而且有点土方老板的“巴”。

        这就叫门槛。

        请个司机最便宜

        在上海,开车难,停车更难,油费贵,泊车费更贵。吃顿饭,泊车费就是几十元。外出办点事,落落脚就是10元,哪怕到朋友家,都是非常昂贵。如果贪便宜,找个空档停车,罚单就是200元。上海有句闲话:买得起车,养不起车。因为开得起车,泊不起车。

        最近我决定聘请司机,反而便宜。

        价格不是成本决定的,往往是供需多寡决定的。过去,驾驶员是技术骨干,现在会开车的老板、经理越来越多,司机成为剩余,工资就回落正常,大概几千元可以聘请个全职司机,这类司机往往年龄偏大,开出租吃不消,做其他又缺乏竞争力。也许这是劣势,在我则是优势。首先年龄大,家庭拖累小,小孩都毕业工作了,可以全心全意工作;其次,年龄大、火气小,开车稳当,安全系数大;再其次,年龄大,野心小,稳定性强。

        过去,开车到市中心办点小事,大部分时间找停车的地方,现在好了,司机开车,到办事点停下,我去办事。他到附近地方,随便往冷僻小路一停。驾驶员留在车上,交通警来了,举手敬礼笑嘻嘻打个招呼,“一会儿就走”是最好的理由,没有罚款单,省下泊车费。办完事,我打个手机,等我到了楼下,他的车也恰巧停稳。效率大大提高,费用大大降低。

        现在,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幼儿园,顺便接一位朋友到地铁,朋友在南京西路上班,过去,上班时刻,出门打的往往不能准时。现在每天可以准时到地铁,然后,司机泊车在店里,看报、喝茶。有时,店里需要水果,他开车代购;有时夫人去大卖场,他驾车;朋友来了,他去飞机场、火车站接送;下午,接完孩子就下班。

        其实,开车的公司白领,不如聘请个驾驶员,轮流换车开,上班接、下班送,起码省下商务区泊车的费用,如果四个人合资聘请,那么泊车费的钱绰绰有余,还省下油钱、车的公里损耗费,还能减少公路占用、大气污染,这些属于对环保的贡献费。最大的一点:你还提供了一个就业机会,利己同时利人。

        富人的最大贡献不是捐款,而是提供就业机会。如果以捐款为创业的最高标准,那么会误导更多的人来等待“嗟来之食”,反而腐蚀劳动者热爱劳动的品质。应该提倡追求“工作努力”,而不是“分配努力”。

        最好品牌的最末一等

        选择最好的品牌,可以享受最放心的质量,比如拉链YKK,永远不会临出门,西裤的门襟卡住。好的品牌让你放心生活,很有尊严。

        但我更喜欢最好品牌的最末一等,因为一样享受最佳品牌的服务。桑塔纳轿车中普桑是末等,一样享受它“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各地网点服务。

        经济学中有个木桶原理:木桶的水位是以木桶中最短的一截木板为最高水位,最好的品牌的质量,总是表现在最末一档产品的质量水平上。相反,没有品牌的产品质量,总是以它最好的一款为广告号召,就像破落户总是炫耀他们最辉煌的祖先。而名牌企业总是花更多的心思改善它最末一档产品的质量,所以,名牌企业的最末一档产品往往是不赚钱的,只是培养新的顾客群,让他们感受高品质服务,之后,诱敌深入,让他们不断提升消费档次,赚高档产品的钱,这叫吃小亏赚大钱。

        我至今喜欢孑然一身,斜背一个包袱,夕阳无语,独向南北,跨燕山涉易水。但投宿总是四五颗星的宾馆,选择最差一间折价房,享受地毯长廊的宁静,24小时的热水,出入方便的地段,钢琴、酒廊、室内泳池,有彻夜辉煌的大厅灯光,这是寂寞的夜半归者最亲切的安慰。同样去二星级以下的宾馆,住总统包房,价格远高于前者的折价房,它的顶级服务却达不到前者的底线,尤其是综合服务设施。“鹰有时飞得比鸡低,但鸡永远达不到鹰的高度”,列宁对卢森堡的评语,挪于此可作一针见血的妙喻。

        黄金的边角料还是黄金,五星级最差的折价房还是五星级,所以最次的还是最好的。

        (摘自《上海生意经》,上海文化出版社2014年6月版,定价:22.00元)

        上海生意经

        新年已过,收心返工。不止收心,还要调理调理身体。过年吃得油腻热气之物过多,喝点茅根竹蔗马蹄水最好不过了。叶灵凤在《花木虫鱼丛谈》里就说,“马蹄入药,有去积清热排毒之功”。

        北方人不讲热气不热气,但是过年也同样喜欢吃马蹄。大家都知道马蹄在北方的名字叫荸荠。光绪年间的闲园鞠农收集了老北京的叫卖声,编成一部《燕市货声》,里面记着除夕时的一条:“荸荠果来呀,好吃来又好剥哇!”闲园鞠农注解说,从前的除夕夜一定会有荸荠卖,不过只先卖那么几天,正式上市则要等到夏天到来了。老北京为什么非要尝这个鲜呢?——无非是取荸荠谐音“必齐”的意思罢了。谁说只有老广才讲好意头呢?

        说实在的,小贩“好吃又好剥”的推销语有点虚假广告的意思。倒不是说不好吃,马蹄脆生生的,不输于任何一种水果;只是难剥。果小皮薄,用刀不是,用刨也不是;带皮吃也不行,马蹄生自污泥之中,有虫寄生的危险。叶灵凤恐怕就亲手干过这活,难怪会感慨:“这手续很麻烦,而且很不容易。”我自小喜食马蹄,妈妈就常常为我几斤几斤地削好,削到手都痛,自己却不吃。至今吃到马蹄,还是会想起:若是没有这层皮,妈妈能省多少辛苦!

        马蹄生熟皆可食,尤以生食为佳。小时候的家乡街头,卖零食的小贩面前,总摆着一罐罐泡在清水里的水果,其中最常见的是马蹄和菠萝。若干个削得干干净净的马蹄被一根竹签串起来,像北方的冰糖葫芦一般。    

        前不久,一对朋友来家里玩,我端上新鲜马蹄权当水果,来自东北的他们竟惊奇于马蹄可以生吃。其实就是在北京,也有生吃马蹄的习惯。闲园鞠农说,夏天的荸荠装在三寸矮廓桶里,生熟分开来卖。京西一带的贩子吆喝:“熟荸荠,约大荸荠!”后面那句说的就是生荸荠。  

        ??

        在《本草纲目》里,马蹄这个名字是没有的,可见出现的时间很晚,而且是岭南的俗名;连荸荠(李时珍写作“荸脐”)也只是小名而已。它的第一个曾用名唤作凫茈。

        成书于战国至西汉之间的《尔雅》有一条写道:“芍,凫茈。”东晋的郭璞注解说:“生下田,苗似龙头而细,根如指头,黑色可食。”咎用如今流行的广告语,《尔雅》“尊享”着十三经之一的殊荣,看来马蹄出身不低。

        李时珍解释说,以凫命名,是因为凫(一种水鸟)喜欢吃它。他还大致梳理了这几个名字的流变:从凫茈到凫茨,再从凫茨到荸脐——凫和荸在切韵里发音相近,所以年深月久就会产生讹误。音韵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没有小学之功,不敢置喙。

        不过民国的齐如山又立新说。他在《华北的农村》里说,荸荠与凫茈不同,前者“粒圆而小,不能生吃,煮熟很坚硬”。听起来像是薏米之类的。不知道他的意见所从何来,聊备一说。

        马蹄还有个曾用名叫乌芋。不过还有个表兄弟也在和它抢这个名字,那就是慈姑。

        李时珍是同意把乌芋之名交给马蹄的。他说,马蹄“其根若芋而色乌也”,所以叫乌芋。他还言之凿凿地说,“乌芋、慈姑原是二物”,就是由于凫茨和慈姑的发音很相似,才有人把它们弄混淆了。

        李时珍指责的那些人包括陶弘景和苏恭。苏恭在《唐本草》里就说,乌芋一名茨菰。茨菰就是慈姑啦——说到这个,较真的李时珍又不同意了,他认为一株慈姑每年会结十二个子,像慈善的妇女哺育孩子,因此叫慈姑有道理,叫茨菰没道理。

        到清朝争论仍然继续。《植物名实图考》持乌芋即慈姑的说法。《清稗类抄》则把乌芋归在荸荠的头上。

        齐如山对古书的缠夹不清看不过去,用最清晰的文字来辨明:“茨菰形圆而尖如桃,色白,不能生吃,煮熟如芋,且稍带苦味;荸荠形圆而扁,有如人之肚脐,故肚脐亦名荸脐。”

        叶灵凤说,乌芋若是马蹄,为何马蹄形不似芋?乌芋虽然似芋,却是白色,马蹄才是乌色的。他感到无所适从,只好说“这名称至今还是悬而未决”。

        ??

        虽然别名乌芋之中有个“乌”字,但是直接把马蹄皮的颜色定为黑色,是不谨慎的。严格来讲,那是一种沉着的暗红色。周作人写过一篇《关于荸荠》,里面说“嫩的皮色黑中带红,漆器中有一种名叫荸荠红的颜色,正比得恰好”。

        北宋的寇宗奭看得更仔细,他在《本草衍义》里提到一种“羊荸荠”,皮色居然是淡紫色的。与皮薄、肉软而脆的“羊荸荠”相对的,还有一种皮厚色黑、肉硬而白的“猪荸荠”。颜纶泽在民国写的农艺书《蔬菜大全》里说,“羊荸荠”也俗称铜箍地栗,“猪荸荠”则俗称铁箍地栗。  

        虽然不叫这两个名字,但是类似的说法在别处也有。我的家乡把那种肉质呈半透明状、水分充足、食之脆甜无渣的马蹄叫做“水蹄”,区别于肉质凝滞、只有一味的白色、渣滓过多的“早蹄”。

        齐如山则说,过去的北平种“水蹄”是很讲究的,必须每年由河北的涿州选种,在玉泉山一带种植。但是这种涿州马蹄也不怎么行,在玉泉山连种两年,品质也就变差了。看来,马蹄还是我们南方种的好啊。

        “水蹄”自然适于生吃,“旱蹄”不妨拿去磨粉。南宋的林洪写了一部《山家清供》,列举了很多种用山野材料制成的菜式,其中就有凫茨粉。林洪说先把凫茨晒干,然后磨成粉,再像制绿豆粉一样过滤,“其滑甘异于他粉”。

        明代的朱檀在《救荒本草》里说,马蹄粉“食之厚人肠胃,不饥”,他还说那些服用丹石的人尤其适合吃,可以“解丹石毒”。这在当时可是有现实意义的,明代炼丹的人不少,朱檀的亲戚、后来的泰昌皇帝就是死于服食“红丸”。    

        元代的贾铭在《饮食须知》里告诫道,小孩子秋天里吃多了马蹄,肚脐下会痛,我倒从来没有感觉。不过贾铭的话不大信得,比如他说把马蹄和铜一起嚼,铜会渐渐消化,真是夸张。虽然古代不少医家都持类似的说法,但是这种话总得亲身一试,才敢出口吧。

        一个安徽的朋友告诉我,他们那里有一个哄小孩的玩笑话,说小孩尿床是夜间乘竹筏去殷汇买荸荠吃。殷汇是安徽长江以南的一处地方,从三国起就是一个繁盛的水陆码头。这是不是在暗示马蹄吃多了会令小孩子尿床呢?

        我小时候马蹄粉吃得不少,可从来没有尿床的习惯。晚上肚子饿了,用开水冲一碗吃,既顶饱,又不至于撑得紧,还很有益处。平日里马蹄更是常吃的爱物,就像知堂先生说的那样,“说它怎么甜并不见得,但自有特殊的质朴新鲜的味道,与浓厚的珍果正是别一路的。”

        (摘自《花花朵朵枝枝蔓蔓:南方草木志》,新星出版社2014年7月版,定价:4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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