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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4年08月01日 星期五

    文人的趣味

    姜建邦 《 书摘 》( 2014年08月01日)

        文人怪癖

        “文人无行”,中国很早就有这样的一句话。

        大概文学家们的思想,比较开豁,不受习惯的束缚,兴来时就旁若无人,或吃酒,或写诗,或哭或笑,好像是变态的人,因此一般人看“文人”的行动是失常的。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不过一般人并不像文人那样惹人注意。并且别人的嘉言懿行,一阵子说说就完了。文人的怪癖常是给人写下,因此广播远布,传为佳话。

        有些文人的怪癖,是很有趣味的。

        英国有位文学家叫法勒的,他一生的著作,都是站着写的。著名的诗人密尔顿作诗时喜欢躺在床上。哲学家尼采动笔写作前,喜欢到外面去散步。这种习惯是姿势的习惯。有人研究一个人的姿势,对于思想很有影响。据说把腿平放,放松地卧着,或是立着都有益于写作。因为这种姿势可使血脉流通的缘故。

        写文章需要最安静的环境。有的文人的怪癖就是由于这种要求。因为在安静的地方,可以深思。

        《旧唐书》里记着:唐初四大文人之一的王勃,他作文的时候,起初并不精思;先磨墨数升,然后喝些酒,卧在床上,用被蒙头大睡。到醒来时,执笔直书,不改一字。当时的人称王勃有“腹稿”。

        宋代有个文人叫由浩,他作文的时候,必须藏在深深的草丛里,避开一切的人声。不久,从草里跳出来,立刻写成一篇文章(见《宋史》)。

        隋朝有个文人叫薛道衡,作文的时候,必隐坐空室,蹋壁而卧,听见门外有人就发脾气(见《隋书》)。

        有的文学家,喜欢一定的颜色:匈牙利小说作家周开,一定要用紫墨水,才写得出文章。法国小说家大仲马用蓝色纸才得写出小说,用黄色纸才写得出诗歌,用玫瑰色纸才写得出散文。这些怪癖完全是习惯,好像我们早晨穿鞋子,成了习惯以后,一定要先穿左脚,或是先穿右脚才觉得舒服一样。又好像我们用惯了自来水笔的人,用墨笔写字就觉得不方便,而有些用惯毛笔的人,用自来水笔也同样受很大的影响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每个文学家也有自己的怪癖。这种怪癖,一旦成了习惯,是有助于我们的工作。并不必像戒烟那样的苦心来改正。“文人无行”,这是大众已公认的事实,有些怪癖,又算得什么。不过我说这话是专指怪癖说的。如果文人过分的纵酒、狎妓、不治生产、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狂倨无礼、随口谩骂等等,倒是要不得的坏行为,关于这一点,梁实秋曾有下面的一段话:

        假如文人的无行,与文学事业真有密切之关系——换言之,假如文人若把无行的地方取消,文学的泉源就要干涸,那么,社会对于文化人之无行采取原谅姑息的态度,也未始不合理,然而很多人和很多事实告诉我们,文与行并无多大关系。

        文人的出身

        文学家似乎和穷有很密切的关系。“穷文人”、“文穷而后工”等话,是常常可以听到的,到底文人都是穷的吗?相反的,汪静之曾主张穷人不能做文人,他说:

        经济是作家的肥料,肥料决定植物的荣枯,经济决定天才的高下。……一个作家生长在富裕之家,便好像一粒种子,种在肥沃的泥土里,自然开美花,结好果;如果生长在贫穷之家,便好像一粒种子埋在缺乏肥料的沙地里,不枯死便算万幸了。哪能够开花结果?

        这两种论调,哪一种合理?科学的统计证明,这些都是偏见。文人的出身,并不见得一定要富裕的家境来培养;也不一定要贫穷来熬煎。在各种的家境里,都有著名的文人产生,并且他们的表现和成绩,也不分上下。

        我曾统计一本外国文学史的作者的出身,结果发现出于富贵之家的占全体的百分之三十三;出身于中产阶级的,占百分之三十一;出身于贫寒之家的占百分之三十六。三种出身,几乎完全相等。这是铁的事实,谁能否认呢?

        生活富裕,工作可以从容,自然是适合于作家的条件。但是富家的子弟,却往往是懒惰偷闲,不肯努力的多。正如拉丁谚语所说:“才智与贫穷,富豪与痴钝,常常相伴。”如果在舒适的环境里,肯努力工作,那么自然有超人的成绩。很庆幸的是,自古富豪子弟里,有许多是这样的人物。但丁、拜伦、雪莱、托尔斯泰、泰戈尔、屠格涅夫等人,都是贵族的子弟;海涅、洛斯金、辛克莱、易卜生等人,都是富商子弟;雨果、缪塞等人,都是军官的儿子。此外像歌德的父亲是皇家顾问,家道颇为富有。莎士比亚的父亲也曾做过官,不过不是顶财富的人家就是了。

        中国的文人,也有许多出自富豪之家。《楚辞》的作者屈原,就是与楚同姓的贵族;曹氏父子——曹操、曹丕、曹植,自然是有钱有势;白居易、韦庄、李后主、苏东坡、辛弃疾等,都是出于帝王、贵族、官僚、大地主的家庭里,曹雪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江宁富翁,他自幼就生长在大观园一样的环境里。吴敬梓,世为望族,祖父的遗产有二万余金。

        这些人在富裕的环境里,因为肯勤谨地学习,所以在文学的园地里,结出硕大的果子,遗留直到如今,叫我们可以享受。

        我们再考察中产阶级的文人,他们没有舒适的生活,但是也没有衣食的痛苦。这些人,如果懒惰偷安,就要落于贫苦之境,如果努力工作,他们的环境对他们还有适当的帮助。自古以来,中产阶级的人最为默默无闻,但是在文学史上也记载许多出身于中产阶级的文人。

        伟大的诗人华兹华士是律师的儿子,英国诗人哥尔利治是牧师的儿子,罗塞地是画家与诗人的儿子,小说家沙克莱的父亲是东印度公司的职员,查理·金斯利的父亲是文学家,也是牧师,罗曼·罗兰的父亲是一位律师。

        在中国文学史里,不容易分别各作家的出身,尤其是中产阶级的人物,大都使人模糊,不易考究。

        现在我们谈到文学史上最光荣的一页,就是许多文人是出身于贫寒之家。幼年过着极苦的生活,这种环境激起了他们的向上心;为了要透一口气,所以他们努力不息,勤谨工作,结果和富豪之子和中产阶级的人们,有同样的成就。

        俄国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十六岁在圣彼得堡工科学校读书,那时经济异常困难,完全过着穷学生的生活。他写信给父亲说:“我亲爱的父亲,当你的儿子向你要钱的时候,你总该想到他如果没有必要时决不会烦扰你,因为我知道你很困难,所以我平常连茶都不饮的。”他写信给他的弟弟说:“我因为饥寒交迫,在路上生了病。一天大雨落了下来,我们都在露天下立着,我身上连喝一口茶的钱都没有的。”

        中国文人中这种出身贫苦的也有许多:司马相如家贫无以为业,梁启超家里穷得无书可读。文人成功的条件,也许努力苦干,有勇敢坚定的意志,比富裕的生活更为重要。经济——固然是作家的肥料,但是肥料多了,没有适当的水分和日光,这肥料要把田禾都害死的。安得烈·卡内基说:“不要以为富家的子弟,得着了好的命运。大多数的纨绔子弟,给财富做了奴隶,不能抵抗一切的诱惑,而至于沦落。你要知道享乐惯了的孩子,决不是出身贫苦的孩子们的对手。

        文人的出身,不一定要在富裕的摇篮里;文人的笔也不一定要穷而后工,最要紧的不是经济,而是努力的精神和坚决的意志。

        文人兴趣的变迁

        多少人从小就有做文人的兴趣,但是结果在文学的园地里他一无所成;多少人本是有志于其他职业的,但是后来却成了文学巨子。

        我们的兴趣常是随着时代、环境和思想的不同而变迁,在这些变迁里面,有些事是很有趣味的。

        大诗人海涅,幼年的时候,两次从商,但是他觉得商业不合他的脾胃,到底他放弃了商业,转向文学。他说:“我自己是知道的,要叫我从事于商业,正如叫我去同皇女结婚一样……”海涅努力于自己最感兴趣的文学,终成伟大的诗人。

        一个人从事于自己最喜欢的事,并且努力地工作,这人是幸福的,他必有所成就。

        许多青年在学校里本来是研究社会科学的、工学的、医学的,但是后来却转向文学。英国文人斯蒂芬生,初学机械与法律,后来对文学感觉有兴趣,创作了许多小说。诗人华兹华士起初有意做律师,结果成为诗人。辛克莱、歌德、鲁迅等都是很好的证明。诗人济慈十五岁时做了外科医生的学徒,戏剧家易卜生,也当过药店学徒,中国文人鲁迅到日本留学,本是去学医的,但是这些人并未做医生,结果都成了有名的文人。

        许多文人曾和政治活动发生过关系,华兹华士一七九〇年曾参加过法国吉伦特党。哥尔利治曾经参加军队生活,希望在北美建立一个乌托邦。拜伦曾参加希腊的革命运动。雨果曾为上议院议员,竭力反对拿破仑,提倡民主。高尔基曾参加革命运动。罗曼·罗兰亡命瑞士,组织世界主义的大联盟。辛克莱曾领导矿工罢工大示威。歌德曾为枢密院长,主持该院的行政工作。杜格涅夫曾参加自由运动,被判死刑,后来遇到大赦,得免于死。

        中国有几位文人,起初都是学图画的,后来转向文学之路,像茅盾、钱歌川、白薇诸人都是,这也许因为图画和文学有密切关系的缘故吧。

        人们的兴趣常是变动的。这种变动有时于我们有害,使我们朝三暮四,没有一个中心工作,结果一无所成。但也有时,对我们有极大的利益,因为一个人不是适合于各种工作的,有时适合我们脾胃的事,在这种变动中,会“得其所哉”,因此有惊人的发展。例如鲁迅如果继续学医,也许埋没一生,做不出什么事业来,但是当他改从文学之后,声誉日高,终成中国的近代文豪。

        (摘自《国文趣味》,当代中国出版社2014年3月版,定价: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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