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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4年08月01日 星期五

    1933年,聆听民国

    林语堂 郑振铎 胡适 《 书摘 》( 2014年08月01日)

        1932年,中国东三省沦陷,“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蒋介石第四次对红军进行军事围剿,《国联调查团报告书》“承认日本在满洲利益”……国人陷入激愤悲观之中。

        1932年11月1日,著名的上海《东方杂志》策划了一次征求“新年的梦想”活动,向全国各界人士发出征稿函约四百份,主编胡愈之在信中说:“在这昏黑的年头,莫说东北三千万人民,在帝国主义的枪刺下活受罪,便是我们的整个国家、整个民族也都沦陷在苦海之中……我们诅咒今日,我们却还有明日。假如白天的现实生活是紧张而闷气的,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我们至少还可以做一两个甜蜜的、舒适的梦。梦是我们所有的神圣权利啊!”

        征求的问题是:

        (1)先生梦想中的未来中国是怎样?  

        (2)先生个人生活中有什么梦想?  

        征“梦”活动反响热烈,最终一百四十余位国人发表了244个”梦想”,其中包括林语堂、胡适、柳亚子、徐悲鸿、郑振铎、巴金、茅盾、俞平伯、郁达夫、邹韬奋、顾颉刚、章乃器、周作人、杨杏佛、夏丏尊、叶圣陶等大批名流。

        在那昏黑的年代,中国人畅谈“中国梦,我的梦”,表达了对中国未来的期盼。

        漫画家丰子恺为《东方杂志》的这期特刊画的封面,他的梦想是:一个儿童在水盆里洗刷地球仪上中国的污垢。

        梦想的中国

        林语堂(《论语》半月刊主编)

        我不梦见周公,也很久了。大概因为思想益激烈,生活日益稳健,总鼓不起勇气,热心教育,热心党国。不知是教育党国等事不叫人热心,还是我自己不是,现在也不必去管它。从前,的确也曾投身武汉国民政府,也曾亲眼看见一个不贪污、不爱钱、不骗人、不说空话的政府,登时,即刻,几乎就要实现。到如今,南柯一梦,仍是南柯一梦。其后,人家又一次革命,我又一次热心,又在做梦,不过此时的梦,大概做得不很长,正在酣密之时,自会清醒过来。到了革命成功,连梦遂也不敢做了,此时我已梦影烟消,消镜对月,每夜总是睡得一寐到天亮。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年纪的缘故,人越老,梦越少。人生总是由理想主义走上写实主义之路。语云,婆儿爱钞姐儿爱俏,爱钞就是写实主义,爱俏就是理想主义。这都是因为婆儿姐儿老少不同的关系。记得《笨拙》说过,不满二十之青年而不是社会主义者,都是低能,年满二十而仍是社会主义者,便是自废,所以我现在梦越做越少而越短了。这是我做梦的经过。

        我现在不做大梦,不希望有全国太平的天下,只希望国中有小小一片的不打仗,无苛税,换门牌不要钱,人民不必跑入租界而可以安居乐业的干净土。

        我不做梦,希望国中有数座百万基金堪称学府的大学,我只希望有一个中国人自办的成样的大学,子弟不进洋鬼学校而有地方念书。

        我不做梦,希望民治能实现,人民可以执行选举、复决、罢免之权,只希望人民之财产生命,不致随时被剥夺。

        我不做梦,希望政府高谈阔论,扶植农工,建设农工银行,接济苦百姓,只希望上海的当铺不要公然告诉路人“月利一分八”做招徕广告,并希望东洋车一日租金不是十角。

        我不做梦,希望内地军阀不杀人头,只希望杀头之后,不要以二十五元代价将头卖与死者之家属。

        我不做梦,希望全国禁种鸦片,只希望鸦片勒捐不名为“懒捐”,运鸦片不用军舰,抽鸦片者非禁烟局长。

        我不做梦,希望中国有第一流政治领袖出现,只希望有一位英国第十流的政客生于中国,并希望此领袖出现时,不会被枪毙。

        我不做梦,希望监察院行使职权,弹劾大吏,只希望人民可以如封建时代在县衙门击鼓,或是拦舆喊冤。

        我不做梦,希望人民有集会结社权,只希望临时开会抗日不被军警干涉。

        我不做梦,希望内政修明,党派消减,只希望至少对外能一致,外邻侵犯时,保留一点人气。

        我不做梦,希望贪官污吏断绝,做官的人不染指、不中饱,只希望染指中饱之余,仍做出一点事绩。

        我不做梦,希望中国政治人才辈出,只希望有一位差强人意、说话靠得住的官僚。

        我不做梦,希望国中有许多文学天才出现,只希望大学毕业生能写一篇文理通顺的信。

        我不做梦,希望政府保护百姓,只希望不乱拆民房,及向农民加息勒还账款。

        我不做梦,希望建设全国道路,只希望我能坐帆船回去我十八年不曾回去的家乡。

        郑振铎(燕京大学教授)

        我并没有什么梦想,我不相信有什么叫做“梦想”的。人类的生活是沿了必然的定律走去的。未来的中国,我以为,将是一个伟大的快乐的国土。因了我们的努力,我们将会把若干年帝国主义者们所给予我们的创痕与血迹,洗涤得干干净净。我们将不再见什么帝国主义者们的兵舰与军队在中国内地及海边停留着。我们将建设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的国家;个人为了群众而生存,群众也为了个人而生存。军阀的争斗、饥饿、水灾,以及一切苦难,都将成为过去的一个梦。这并不是什么“梦想”,我们努力,便没有什么不会实现的!而现在正是我们和一切恶魔苦斗的时候!

        陈敏达(职员)

        未来的中国,  —定要经过艰苦的历程更大的压迫和牺牲,然后才能使真正革命的再起,重创灿烂光明的中国!

        刘英士(南京国立编译馆)

        我“梦想”中的未来中国,无异于我所目睹的现在中国,仍旧是和它的构成分子的知识、能力和道德相称。人民与国家是拆不开的:未有人民不健全而国家不衰弱者!

        未来中国的命运,不决定于我们的“梦想”,而决定于我们的行为。我不知道我们的行为将要怎样,所以我不知道未来中国的情形将变怎样,但我却可断言:未来中国的国家身份,仍旧是和它的构成分子的知识、能力和道德相称。

        邹韬奋(《生活》周刊主编)

        我所梦想的未来中国,是个共劳共享的平等的社会,所谓“共劳”,是人人都须为全体民众所需要的生产做一部分的劳动,不许有不劳而获的人;不许有一部分榨取另一部分劳力结果的人。所谓“共享”,是人人在物质方面及精神方面都有平等的享受机会,不许有劳而不获的人。政府不是来统治人民的,却是为全体大众计划、执行,及护卫全国共同生产及公平支配的总机关。在这个梦里,除只看见共劳共享的快乐的平等景象外,没有帝国主义者,没有军阀,没有官僚,没有资本家,当然更没有乞丐,连现在众所认为好东西的慈善机关及储蓄银行等等都不需要,因为用不着受人哀怜与施与,也用不着储蓄以备后患。

        朱自清 (清华大学教授)

        未来的中国是大众的中国,我相信。这不是少数人凭着大众的名字,是真的大众。但这个梦实现之前,还得做一个梦。全国里到处在组织着、训练着生活的队伍。像一个早晨,大家浴在新的太阳里。新生活一点一滴从一手一足里造出来,谁都有份儿。整个的队伍有一定的步伐,可不只是东一点西一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队伍向前进,不断地;跟不上,不愿跟,去他们的。前头有阻挡的,两边有拉扯的,飞起脚,撒开手!阵势,自然不能十二分整齐,但这时候也不会乱。这个梦实现之前,其实还有一个乱梦。一片夜,漫漫长的,到处是火光,满地交叉的人影,高大的和肥胖的魔,嗞嗞叫,窜来窜去,窜到火里,人影渐渐合围起来。我们如今就站在这个梦的边儿上。

        俞子夷 (浙江大学教授)

        就好的一方面说,未来中国的教育,大概是这样的:四岁以下有保育的地方,由有专门训练的人负责,不使最重要的初期教育,在母亲手里弄糟。四岁到十五岁是普通教育,就是所谓义务教育,当然,普通教育的中心是社会的生活和生存,不是古书或科学骨骼的强记。十五岁以上,人人服兵役三年,服工役三年。有的先工后兵;有的先兵后工。男女只分工作的不同,服役是一样的。服役以后可以再入专门教育机关。从此,完全由学校而学校,只住校门里研究所谓学问的人绝迹了。专供某一种子弟养成绅士的中学也没有了。普通的工作,人人在服役的三年里轮做,专门的工作,由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来担任。

        梦想的个人生活

        巴金 (小说家)

        我个人的生活里不敢有什么梦想,黑暗的现实把我的梦景全都摧毁了。在这一片血泪的海上,我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建造我理想中的美丽的天堂。在这时候我只能够有一点小小的希望,这希望也许就是不能实现的梦想吧。

        我的希望是什么?自由地说我想说的话,写我愿意写的文章,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不受人的干涉,不做人的奴隶,不受人的利用。靠着自己的两只手生活,在众人的幸福中求得自己的幸福,不掠夺人,也不被人掠夺。

        我有一个先生,他说过这样的话:“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每个口都有面包,每个心都受教育,每个智慧都得着光明。”假若这就是他的梦想,那么我的也是这个。我也相信个人是和社会分离不开的,要全社会得着解放,得着幸福,个人才有自由和幸福之可言。

        谢冰莹 (女作家)

        在那样自由、平等、完美、幸福的社会里,我愿意做个“尽己所能,取己所需”的“老百姓”。我每天工作,过着愉快的、有纪律的团体生活。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我努力研究我的文学和教育,尽量享受我们自己用奋斗和牺牲创造出来的快乐和幸福。

        胡适(学者)

        我梦想一个理想的牢狱,我在那里面受十年或十五年的监禁。在那里面,我不许见客,不许见亲属,只有星期日可以会见他们。

        可是我可以读书,可以向外面各图书馆借书进来看,可以把我自己的藏书搬一部分进来用。我可以有纸墨笔砚,每天可以做八小时的读书著述工作。每天有人监督我做一点钟的体操,或一两点钟的室外手工,如锄地、扫园子、种花、挑水一类的工作。

        我想,如果我有这样十年或十五年的梦想生活,我可以把我能做的工作全部都做出,岂不快哉!

        叶圣陶 (《中学生》杂志编辑)

        实际上,我是不大做梦的。至人无梦,愚人也无梦;至人甚高妙,何敢仰攀,我大概是愚人之流吧。好在现在要说的不是梦而是梦想,但是我也少有梦想。既不想在几个月之内作成一部数十万言的专门著作,也不想有朝一日得到A字大香槟的头奖,有什么可说的呢?

        从工作室的椅子上离开,就坐到家里书桌前的椅子上,这样的生活未免单调。希望少得闲暇,随便到近处走走,就只三五天也好。——这是近来最真切的梦想了。

        徐伯璞 (山东正谊中学教员)

        我是预备终身从事于教育事业的。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将来的正谊中学于三年内恢复了以前的高中,十年内扩充成专科学校或大学,二十年内便能成为华北唯一的“正谊大学”。这是我对于将来事业的梦想。

        关于自己,将来能在自己从事的教育事业上,有了成绩后,同时若再能作一个较长的世界游历,对各国的教育作一精密的考察,借作他山之助,于愿已足。

        娄立斋 (持志大学学生)

        倘使恋爱的目的是结婚,那么我还是一个单身男子,受了20世纪都市生活的熏陶垂二十多年,自然也想谈谈恋爱。可是在这拜金主义盛行着的社会里,凡事非钱莫举,恋爱当然也不能例外。

        我系一介穷士,家徒四壁,谈起恋爱来,似很容易碰壁。所以我对于个人生活中的梦想是要有一个我所想爱的女子,能离开了经济条件来爱我。

        (摘自《1933年,聆听民国》,中信出版社2014年3月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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