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缤纷周末夜》的制片人,从广告赞助、策划录制到最后的剪辑播出,栏目运作如同陀螺旋转一般停不下来,而我,就是带动四周共同转动的轴心。这样的轴心运动还不止一个,另外一档益智节目《智力挑战》同样牵扯着我的大量心力。
这两档节目风风火火进行着的时候,中央电视台也在每天反复播放着一则大奖赛的消息——CCTV“荣事达杯”主持人大赛。它宣传得如火如荼,但和我似乎无甚关联。厦门的工作顺风顺水,北京的遥远舞台,并非我的梦想所在。听闻福州是央视十个初赛考点之一的消息时,我正在厦门电视台的1000平方米演播大厅里布置现场。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鼓励有加:“伟鸿哥你一定要去试试!”虽然后来决定参赛,但其实没有太大的期待。最终仔细看比赛细则的时候,距离初试开始只剩下不到一周,看着手中事务冗积的日程表,我随即做出决定,若是周末节目能够顺利做完,就去参加。
那个星期的工作正好提前收工,我次日清晨直奔福州,现场报名交费,脚步匆忙地踏入了笔试考场。笔试考核内容是文史哲,大多来自高中知识,我自然顺利过关。进入面试环节,我依然步履匆忙,厦门的节目刚刚完成剪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件套头衫就成为了我的面试装。
就在踏进面试现场的那一瞬间,心头忽然掠过一丝紧张,我知道,是担忧在作怪,担忧自己的嗓音忽然再生变故(注:作者有一段时间因工作劳累而失声)。定了定神,我的目光迎向两位评委,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你好,我是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张政。这位是央视社教中心副主任,王进有。”
张政,这位中央电视台学历最高的主持人,是我曾经在《新闻联播》《春节联欢晚会》《正大综艺》中熟悉的央视大腕,表情严肃地坐在我面前,西装笔挺,浆洗过的白色衬衣平整熨帖。四目相对,我立刻明白了“秒杀”的内涵,身上的套头衫一下子犹如芒刺在背。
“抽一个题目吧。”王主任面色还比较和善,把桌上的一个大信封推到了我面前。我伸手进去抽了一个纸条,打开一看:“请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这考的是什么主持能力?人一紧张,脑子都转不过弯来,只浮现出两本书的名字:《伊索寓言》《安徒生童话》。这可是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大赛,我总不能给两个央视大腕讲丑小鸭如何变成了白天鹅吧?搜肠刮肚大半天,表面上还要装作镇定自若,估计张政早就从我发直的眼神里看出我心中的忐忑,可他一言不发,无比淡定地盯着我。忽然想起前两天做节目,看到《参考消息》报道了一对生怪病的印度姐妹,最后得到国际组织救助的事情。于是我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编故事,却讲得自己都兴致索然。这实在不算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而更像一篇蹩脚的新闻报道。
这是我与央视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但我给央视讲的第一个故事并不够好。走出面试点,心中有些许的沮丧,折返厦门的我,觉得此事已然告一段落,于是专心回归自己的轨道。这一年,我已是而立两年有余,有一个成功的职业和一个和美的家庭,我在鹭岛的生活就好似一首安逸的小夜曲。
但这份安逸的生活说停就停,中央电视台给予了我第二次讲故事的机会。“速来北京,参加复赛。”收到主持人大赛复赛通知单后,我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我告诉太太自己的担心:已过而立之年,已经享有“厦门一哥”的荣誉,万一北上一败涂地,还有何颜面回来“混”?太太的鼓励一如既往地坚定:3000人的比赛,不是谁都可以杀进50人的复赛,我看好你!一场意外之旅,就此展开。近十年话筒前积累的经验,在一场失声的停顿后,把我推向了更大的舞台。北京,北京。歌里唱的那座让无数人欢笑、无数人哭泣的城市,又会为我开启一片怎样的天地?
2000年之前,我对北京几无概念。当我和其他复赛选手集结的时候,才知道我们所住的田村宾馆紧邻五棵松的影视之家。大名鼎鼎的影视之家几乎是央视所有大型综艺活动的办公大本营,比如春晚。本届主持人大赛的导演组也驻扎在这里。而在我的印象中,彼时的五棵松像郊区一样荒凉,宾馆的设施陈旧,床头柜和桌椅咣当响,从沿海特区北上的我,仿佛走进了20世纪50年代的工人宿舍。但住在“工人宿舍”里的选手却并不一般,就是在这个简陋的宾馆里,我与来自各个赛区的优秀选手,也是今天的同事刘芳菲、撒贝宁、沈冰等初次相识。
50名选手抽签分为五组,开始准备包含三个环节的复赛。第一个环节是专业考核,要求选手在限定时间内,结合视频片段现场采访嘉宾并做出总结。我抽到的题目是“古街道保护”,分配到的访谈嘉宾是中国社科院的研究员胡小伟。导演组允许选手提前和访谈嘉宾接触,可胡老师却是个大忙人,打电话过去他总是在开会,见面的事还没约好,电话就得匆匆挂掉。我的心里暗自焦虑,因为专业素质考核是针对某一事件的评述、访谈与总结,如果最具分量的访谈准备不充分,势必会影响到整个的分数。还好,天助我也,经过几番电话沟通之后,我终于在录影之前见到了他。虽然我无法像别的选手那样与嘉宾充分沟通,但这样的状态对双方来说都有几分新鲜感,主持过多次现场晚会的经验告诉我,认真准备之后需要即兴发挥,悬念放到现场去解开,效果会更好。
我的第一个悬念,是服装。胡老师出场会穿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要穿什么,一开始心里也没谱。复赛之前连比赛的内容都不清楚,服装准备只能保守选择,一套西装、一套中山装就是我的全部装备。我这一组以男选手居多,为了同其他男选手有所区分,我选择了浅白色的对襟中山装,希望能在这北方的舞台上,带给评委一缕清爽的海风。一出场,我就发现对面的胡小伟也穿了件对襟布衫。巧合的撞衫事件让我灵机一动,临时加词:“咱们两人今天的服装都很传统。”即兴的一句话,让访谈有了亲切自然的切入口,使得我们之间的对话顺流而下。
第二个悬念,是提问。因为没有提前“对词”,掌控时间成为了现场难题。三个提问,胡小伟的第二个问题还没答完,现场乐队就开始演奏,这就意味着倒计时一分钟开始了。我提醒自己要冷静,一边继续认真倾听,一边重新调整访谈思路。若是接着问第三个问题,嘉宾回答完后肯定来不及总结陈词。超时,就意味着出局,可提前结束,必须临时编词。
50秒,胡小伟回答完毕,我果断放弃第三个提问,转过身走到舞台中央,把第三个问题用陈述的方式讲出:“如何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拆与不拆的问题是我们大家共同关注的,但我也希望能够通过这样一个机会呼吁,请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为传统文化留下一席之地……”
10秒,我还在面对镜头讲着最后一句话:“对于未来而言,今天也将是传统。亡羊补牢不一定代表着你的觉醒,未雨绸缪才真正显示你的决心。”话音刚落,主持人宣布:“时间到!”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复赛结束之后,在电视上看到我临场表现的朋友同事都说:“场上都紧张成那样了,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只有我知道,这“沉得住气”来自大大小小舞台的摸爬滚打。儿时稚嫩的登台演出,中学到大学执著的主持实践,再到电台和电视台的工作体验,现场主持需要的是认真准备之后的即兴发挥,需要的是起承转合之后的随机应变。漫长的磨炼才成就了2000年主持人大赛上的凌波微步,举重若轻:“应变自如,才气天成,深谙主持之道,兼修才艺文章”,此句评语是《中国电视报》的赠予,来自那次大赛的导演组。
复赛结束回到厦门,还未等我真正喘一口气,刚下飞机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中央电视台一档叫做“对话”的栏目,邀请我去试镜。
当我出现在央视的东门,等待《对话》的召唤,才发现这档高端栏目搜罗的试镜者也相当高端,几乎涵盖了本次主持人大赛各个小组的第一名。我和沈冰、撒贝宁等拿着《对话》工作人员开好的条子,第一次踏入了CCTV的心脏,走进了那座矗立于军博旁边,熟悉而又陌生的央视大楼。600平方米演播大厅里一片忙碌景象,现场观众人数众多,但录制工作却有条不紊地进行。那期对话嘉宾是少年作家韩寒。我和其他试镜者坐在观众席的后面,对话现场很热闹,但并未全部吸引我,我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她,才是我今天的对话者。
三小时的节目录制结束,我在试镜现场终于见到了她,《对话》制片人王利芬。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深色系的装束,领间一抹亮色的丝巾。她坐在所有员工中间最靠里的位子上,开始了试镜流程。
王利芬把试镜现场还原成当天节目录制的样子,让栏目组其他人扮演节目嘉宾,她自己则扮演韩寒。“你是主持人,开始提问吧。”王利芬将考试题立马抛了过来。
我却完全没有入戏。一群假角色,打算抛给我一堆杜撰的答案,我还要在这个虚构的基础之上做出假设式的回应。主持人的真本事,如何展示?
“一个聚焦财经领域的节目,您作为制片人,为什么要请少年作家韩寒来做节目?”我直问王利芬。
瞬间我没有多想,直奔那个“真”而去。她显然愣了那么一下,但很快转换角色,开始以真实的身份,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王利芬告诉我,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成为她选择我的重要原因。“你是真的在对话。”她说,在这个以人为本的舞台上,对话,是所有智慧、思想的输出管道。
试镜结束刚飞回厦门,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节目组的短信:“请回电话。”电话那头,时任《对话》的主编陈红兵对我说,节目组一致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新的一期节目马上就要录制,需要我三天以后再回北京。一个不容反驳的邀请,搭建起我的双城生活。“厦门一哥”的经验即将直面《对话》的“惊艳”,在CCTV的舞台上,我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人,又需要发出怎样的声音?北方的朔风,将我而立之年原本平静的生活,吹起一层又一层未知的涟漪。
(摘自《惊鸿一瞥:CCTV首席财经主播陈伟鸿自述》,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年10月版,定价:39.00元)
(本版编辑 石佳 联系电话:010-67078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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