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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9月01日 星期日

    风雨中的民国故居

    叶克飞 著 周彧 绘 《 书摘 》( 2013年09月01日)

        提要:这是关于民国名人的小闲事与微生活,是厅堂上的独立精神,闺房中的耳鬓厮磨,院落里的家长里短。

        [为爱而生,经久不灭]

        地址:杭州北山路新新饭店内

        那些年,曾有一段惊世情缘,西子湖畔,琴瑟和鸣,却因几声枪响戛然而止,而那情爱的见证,至今仍立于西湖边,背倚葛岭,静观岁月而去。

        那是秋水山庄,民国报业巨子——《申报》掌舵人史量才与爱侣沈秋水的居所。    

        秋水山庄建于20世纪30年代初,共计两层。据说,当年史量才兴建爱巢时,参照物是《红楼梦》中的怡红院,造型和选材均花了心思。最抢眼是那四根方形青石柱子,因是方形,不似圆形那般粗壮。墙是青砖,栏杆是白色,窗棂是朱红色,雕花细致。几种颜色混搭却毫不突兀,与西湖也相得益彰,一派温婉气质。

        这气质,怕本就是为爱而生的吧。更值得一提的是,站在楼前,望向西湖,遥遥相对的便是“孤山孤绝谁肯庐”的放鹤亭。昔有林逋“梅妻鹤子”,后有史量才沈秋水琴瑟和鸣,西湖边总不乏佳话。

        当年,沈秋水还不叫沈秋水,她原名沈双清,出身贫苦,被卖到上海滩做雏妓,改名花慧芝,因才貌出众,被一位皇室贝勒相中,赎身入京。几年后贝勒病故,她带着部分遗产回到上海,邂逅史量才。他们的初见亦是一段佳话,花慧芝回到上海后,因无住处,直接来到一故友家中,故友大喜,带她出去吃饭,而她从京城带回的全副身家,就交由在座的一个朋友看管。二人深夜才回,却发现那位朋友还坐在那里守着沈秋水的财物——他便是史量才。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史量才为花慧芝看守的财物,后来变成了他的发家资本。此后,二人越走越近,视对方为知己。史量才替她改名为沈秋水,取庄子“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之意,她亦以身相许,还将自己的身家全部交予史量才。得19岁的沈秋水之助,财力雄厚的史量才,据说先开了两家钱庄、一家金铺和一家米行,紧跟着于1913年以12万元巨款购得上海历史悠久、影响最大的《申报》,此后又收购《时事新报》《新闻报》等,一举执上海报业之牛耳。1921年,他还与侨商合力创办了中南银行。

        所以,有“说《申报》必说史量才,说史量才必说秋水夫人”之说。

        这样的故事本就有几分荡气回肠,仿似红拂女与李靖。史量才办报时的侠肝义胆,坚持“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的豪气,若不遇温婉却慷慨的沈秋水,怕都无机会迸发。

        可这样的故事里,也总有避不开的暗面。昔时才子,年少时不免被包办婚姻,后来又到处留情,在遇到沈秋水之前,史量才便已与表妹庞明德成婚,并生有一子。这位原配夫人品行甚佳,当年还帮史量才创办了上海女子蚕桑学校,所以沈秋水只是史量才的二太太。只不过,史公馆里的妻妾关系不同于一般家庭,沈秋水主持家业,各种迎来送往的应酬也由她负责。可没过几年,史量才又有了外室,这个名叫李恩纯的女子亦有才气,在事业上也可帮助史量才,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沈秋水为此郁郁寡欢,史量才为表歉意,便在北山路上购地置宅,建了这座秋水山庄。

        ——原来,它既是情爱见证,也是一件致歉的礼品。

        我倒不怀疑史量才的诚意,可世间事即使听来如童话,也并不完美,不是吗?

        据载,沈秋水初见秋水山庄时,欣喜万分,那背倚葛岭、面向西湖的景致,那青砖白栏的雅致,乃至正门口由史量才手书的“秋水山庄”四个大字,都让她忘却了之前的烦恼。她擅长七弦琴,常为史量才焚香弹奏,一片寂静中,琴声清冷。

        如今走在院内,因维持旧貌的缘故,池水假山绿树小花之间,仍有旧时气息摇曳。偶见有客房开着门,酒店服务员正在清洁,里面雕花木床、旧式桌椅,还有马赛克地砖,都泛着民国味道。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才让人寻回思绪。想来,当年二人倚楼抚琴的那些午后,阳光也是这般洒在精致的窗棂上,透过空隙照入屋内,满地光影,温暖而迷离。

        这样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两年。1934年,倡导报有报格、一心针砭时弊的史量才遭特务暗杀,事发时,沈秋水也在场。

        在家祭的灵堂之上,沈秋水还曾弹了一首《广陵散》,曲终后将琴投入火中。    

        之后,她选择离开伤心地,将秋水山庄捐给慈善机构,成为“尚贤妇孺医院”所在地。她还将史公馆捐给育婴堂,自己偏居斗室,吃斋念佛,再不问世事。1956年,她默默辞世。

        福州林觉民故居

        [只愿天下情侣,不再有泪如你]

        地址:福州鼓楼区杨桥路

        说起林觉民,自然要提《与妻书》,这篇同时被选入两岸课本的情书兼遗书,字里行间俱是深情。

        年少时读《与妻书》,常感壮怀激烈;年纪渐长后再读,挂心的却是林觉民的妻子陈意映——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与妻书》的壮美与柔情,林觉民的大义凛然,都已留名千古,可陈意映呢?人们或许只记得她是林觉民的妻子,只记得《与妻书》开头那句“意映卿卿如晤”,有谁知道她在林觉民牺牲后不到两年就抑郁身亡呢?

        所以,去寻访林觉民故居,私心里倒多半是因为陈意映。

        林觉民故居坐落于福州鼓楼区杨桥路,门口挂着两个牌子,一是“林觉民故居”,一是“冰心故居”。馆内有《与妻书》的复刻版,工整小楷,一丝不苟。看着这工整文字,那场景也如跃眼前,一个年轻人独坐灯前,在一方手帕上挥笔写着遗书,写自己对爱妻的思念,写自己对生死的淡然,情至浓时,便“泪珠与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

        那些生前身后事,就在这一千多字的《与妻书》中一一呈现。

        不过,《与妻书》最让我喜欢的是那些生活点滴:“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

        那些情致尽在汉语的美当中展现,而故居中虽有雕像,却也难寻故迹。

        这是一栋传统福州民居,木质大门、石板地,有竹有花木有假山。中厅有林觉民塑像,几个房间辟为有关辛亥革命的展室,西南小院便是《与妻书》中提到的“双栖之所”,一厅一室,院内有二人铜像,林觉民坐于圆凳上看书,陈意映站在一旁。见此情境,突然想到所读资料:18岁那年,林觉民与陈意映成婚。他租房办私学,并在家中办女学,宣扬西方民主制度,妻子陈意映、堂妹林孟瑜等都成了他的学生。

        那些少年意气,早在他13岁那年便已迸发,他在父亲逼迫下参加了科举考试,可无意功名,在考卷上写下“少年不望万户侯”七个字,便扬长而去。

        其实,林觉民可算是“既得利益者”,林家在当地是大户,在某些人看来,他完全不需要如此激进,但林家不但出了林觉民,还出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的林尹民、曾参加辛亥革命的林肇民,当然还少不了后来叱咤政坛的林徽因之父林长民。

        体制内的受益者一旦觉醒,往往最为坚定。

        说回陈意映吧。新婚一个月时,林觉民因主张革命与父亲吵架,离家出走,后听说父亲挨家旅店找他,于心不忍,便于三天后回家,陈意映在劝他体谅父亲的同时,还说了一句“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

        可是,怀胎数月的她跟不上林觉民赴死的脚步。

        在《与妻书》中,林觉民感慨造化弄人,不能与对方相伴到老,负了那深情厚爱,“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一对爱侣,终被历史撕裂。他也无悔,“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所以,他舍小家,为大家,“为天下人谋永福”。    

        林觉民牺牲后,林家避难搬走。买下他们旧宅的人家姓谢,家中有一女儿谢婉莹,就是日后的冰心。

        据载,悲伤欲绝的陈意映一个月后早产,生下遗腹子林仲新。不久后,革命便成功了,大家同欢庆,陈意映想必也是喜悦的,但悲伤注定如影随形。据说,福建革命政府成立时,福州的第一面十八星旗就是她与另两位烈士的夫人一起赶制的。但我相信,与革命有关的点点滴滴,于陈意映来说都是残酷的刀,让她想起亡夫。林觉民牺牲一年多之后,陈意映抑郁而终,年仅22岁。

        在彼岸台湾,林觉民是音乐人极爱描绘的人物。童安格、李建复和齐豫都曾唱过与他有关的歌。在童安格的《诀别》里,有雅致的“灯欲尽,独锁千愁万绪。言难启,诀别吾妻。烽火泪,滴尽相思意,情缘魂梦相系”,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只愿天下情侣,不再有泪如你”。李建复的《意映卿卿》里则有一句“今夜我的笔蘸满你的情,然而,我的肩却负担四万万个情”。齐豫的《觉》里,有一句“把缱绻了一时,当作被爱了一世”,不过作为女人,她也同情陈意映,质问林觉民“谁给你选择的权利这样离去?”

        他们已唱尽一切。

        青岛梁实秋故居

        [君子国里那“顶精致的饺子”]

        地址:青岛鱼山路33号

        小鱼山距海不远,自身虽没什么看头,可却居高临下,是个上好的观景台。每逢旅游旺季都人头涌涌,沿途更是交通管制。可位于山脚下的鱼山路33号,却是别样宁静。

        这栋外表平平无奇的陈旧小楼便是梁实秋故居,院门口挂着牌子,里面仍有普通市民居住。昔年,梁实秋便是在这院里,发出“此(青岛)君子国也”的感叹。1930年,杨振声出任国立青岛大学校长,四处延揽人才,专程赴上海邀请梁实秋和闻一多,二人前往青岛考察,发现“青岛的天气冬暖夏凉,风光旖旎,而人情尤为淳厚……在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都够标准,宜于定居”。于是,1930年秋,梁实秋来到青岛,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那年的他,年方27岁。

        据梁实秋回忆,“赁屋于鱼山路七号(即如今的鱼山路33号),房主王君乃铁路局职员,以其薄薪多年积蓄成此小筑”,因是“自建房”,外观并不讲究,亦不似周边的德式建筑那般亮丽,但当年亦自有其美丽——梁实秋曾要求房东在院子里种一些树木,房东竟拉来两车树秧,种下六棵樱花,四棵苹果,两棵西府海棠,把小院挤得满满的,每逢花季,花繁叶茂。

        岁月的痕迹写在故居墙壁上,而院子里堆积的杂物却也带来难言的生气。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凳上,堆放着几盆色调极鲜艳的假花,院中挂着的床单、被单随风飘动,却也俗得可爱——我向来对那些刻意修葺、甚至被搞成“生平图片展”的故居不感兴趣,反倒对这种住着平头百姓,靠着日积月累的人气记录岁月痕迹的故居情有独钟,当然,不可残旧失修。

        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前,有一只慵懒的波斯猫,晒着太阳打着盹。一旁的厨房里,有人正在做饭,放在角落里的煤气炉不用,竟似在烧柴,空气中似乎也有着一股清香。

        昔时,梁实秋与闻一多、方令孺等,也曾在这院内聚会烤肉,“从山上拾松塔盈筐,敷在炭上,松香浓郁。烤肉佐以潍县大葱,真如锦上添花。吃得皆大欢喜”。想来,院内除了肉香,烧柴的香气也同样四溢。

        这一带曾是国立青岛大学教授群的客居之所,在梁实秋故居斜对面的大院子里,几栋奶白色小洋楼分别是冯沅君与陆侃如夫妇、童第周和束星北的故居,闻一多的住处则在如今的中国海洋大学校内,老舍与杨振声住在不远处的黄县路,至于沈从文、洪深,则住在半山的福山路……

        想来,这一带靠近学校自然是名家聚集的原因,而在绿树下步行五分钟便至海边的方便,也必是吸引他们之处。当年的国立青岛大学,文科类教师中以梁实秋为首,加上闻一多、方令孺、陈梦家和孙大雨等,乃至开创中国海洋学的校长杨振声,竟是清一色的“新月派”人物,推崇格律诗,而超脱功利化的创作内涵,便是骨子里的浪漫情愫。是以,青岛的海畔洋楼,红瓦绿树,自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在众多客居作家中,梁实秋对青岛的感情最为深厚。提及对青岛的初次印象,他深情写道:“到处都是红瓦的楼房点缀在葱茏的绿树中间,而且三面临海,形势天成。青岛的天气冬暖夏凉、风光旖旎,而人情尤为淳厚……我虽然足迹不广,但北自辽东,南至两粤,也走过了十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离去的地方应推青岛。”

        晚年,女儿梁文茜从青岛带回一瓶沙子,梁实秋置于案头,视为珍品。

        梁实秋会吃,天下闻名。当时,青岛西餐极盛,而且地道,他恰好喜欢牛排。他说:“食牛肉要在星期三、四,因为周末屠宰,牛肉筋脉尚生硬,冷藏数日则软硬恰到好处。”

        海鲜自也少不了,梁实秋推崇备至的是西施舌,他写此物“不但味鲜,名字也起得妙,不过一定要不惜工本,除去不大雅观的部分,专取其洁白细嫩的一块小肉,加以烹制,才无负于其美名,否则就近于唐突西施了,以清汤氽煮为上,不宜油煎爆炒”。他还写过“乌鱼蛋”,更是海产珍品。袁枚在《随园食单》中便写过“乌鱼蛋最鲜,最难服事”。青岛厨师擅长烩乌鱼蛋,以高汤勾芡成羹,也令梁实秋念念不忘。

        最让梁实秋难忘的却是饺子,《雅舍谈吃》里,他在《饺子》一文里写道:“我也吃过顶精致的一顿饺子,在青岛顺兴楼宴会,最后上了一钵水饺,饺子奇小,长仅寸许,馅子却是黄鱼、韭黄,汤是清澈而浓的鸡汤,表面上还漂着少许鸡油。大家已经酒足菜饱,禁不住诱惑,还是给吃得精光,连连叫好。”  

        梁实秋爱吃饺子,在其文集中,关于饺子的文章不胜枚举,唯有顺兴楼的这次,以“顶精致”称之。

        (摘自《故人何寂寞:风雨中的民国故居1》,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6月版,定价:34.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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