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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9月01日 星期日

    墟之居

    洪磊 《 书摘 》( 2013年09月01日)

        屏 风

        避和隐,隔而不离。需要一个短暂隐秘的私人假设空间,并不想完全与外界分隔。

        韩熙载家常有夜宴,他又喜好蓄养乐伎,广招宾朋,常常在家里歌舞,极尽享乐之能事。从世传顾闳中画的《韩熙载夜宴图》所描绘的场景来看,夜宴是极其纵情放浪和欢乐的。但韩熙载本人似乎并不开心,在五个场景中,他都是神情凝重,这样的神情在此画中很是不搭调。韩熙载的这种夜宴行为,是刻意的放荡不羁。他俸禄丰厚,而且文章好,有以千金求其一文者,再加上皇帝赏赐,韩熙载在南唐朝臣中是极富有的。可是他经常夜宴,穷尽欢愉,家财耗尽后,每得月俸只散于家伎。此时他便换上破衣烂衫,扮作盲叟手持弦琴,令门生舒雅执板,敲敲打打,向诸伎乞食。有时他又向后主哭穷,李煜虽不满,还是以内府赏赐。于是,韩熙载索性不上朝,结果被弹劾贬官。韩熙载只能遣尽所有乐伎,再上表陈情,后主李煜爱才又心软,只好挽留他。乐伎们纷纷返回,韩熙载又回到了纵情声色的日子里。也真是个可爱的人,好在他的主子是个柔软的人。    

        就人物神情描摹以及眼神的细微刻画而言,《韩熙载夜宴图》可以和欧洲古典时期最优秀的人物画媲美,是中国古代最好的人物画。此画为长卷,画面以三个屏风分隔出五个独立的场景,使各段落画面联系起来,让整幅长卷统一在一派欢娱情景里。三个屏风,有一扇是背面,也就是画面中央的位置,猜想也应该是山水画,从韩熙载座榻描绘看,应该是围屏的其中一扇,另两边所画的都是山峰。画面第一段落“听乐”,李佳明之妹坐在一扇屏前凝神弹奏琵琶,身后屏风画着临水一丘,和两株杂树。另外第四段落“独自赏乐”,左侧尽头那扇屏的右边,画有半壁山脚,这两扇屏风上的画面,颇有些南宋画家残山剩水的凄凉,是否寓意南唐的危机?据传,顾闳中是奉后主李煜旨意,偷偷潜入韩府多次观察他家夜宴后凭记忆而画的。顾闳中是写实高手,这手卷画可能真实再现了韩家的夜宴景象。如果是真实的,那么可以证实韩熙载内心的复杂了,他的纵情恣意享乐是做作出来的举动。而屏风上的山水画,更是遮挡他内心的一个好方法。

        亭 子

        欧阳修所说的“有亭翼然”实质是坐下来,思考时间之流失。是不可以测量的,因为每个个体的想象都有自己的独立世界。

        亭子于我最初的记忆,是在弘仁和尚的山水画里。渐江的许多画里都有亭子伫立山野,于几棵凋零的树下,亭的屋盖稻草,由四根木柱支撑,在荒寂里十分落寞,却很好看。渐江师法倪瓒,但又舍去了倪瓒平远式构图的方法,常常会增加些皖南山丘、土石或溪流,他也放弃了倪家山水的萧瑟凄凉的情绪,却添加了人间的房舍或者凉亭,但是画面里没有人迹,是空无一人的凋敝场景,以描写他孤寂的内心。渐江笔下的亭子是被俯看的,所以要显出低矮来,尺度宽敞而洁净,可能与他所画的树木、山石等竖线条对比,横出一爿凉亭,以作绘画构图上的处理考量?渐江的亭子,似乎全然不同于庭园里的亭子,庭园里的亭子多半比例瘦高,做工讲究,可以在庭园的任何地方伫立,或水旁,或假山之上,或密林中,或曲径幽深处。于一爿亭子下坐下来,做思想的呼吸。曾经坐落在北京西郊的鸣鹤园里,有以“翼然”为名的亭子,恰好可以解释为亭子于庭园里的普遍意义,“翼”在古汉字里有“翅膀”、“遮护”和“帮助”三层意思,这种暂时的片刻的思想呼吸,使心灵升华飞越,亭子脆弱的小顶棚也可作为想象中重建的空间。

        池 塘

        一个庭园里必定会有一泓池水,波涛在这里平静了,狂风减弱,平静水面,目的在于让自然适应人的内心意志。

        儒生士大夫仅仅是一个官僚阶层,不会有偏激的思想,只是屈从于皇权而谋得安全与富贵。传统中国的权力结构中,集权之下没有原则,揣摩上意,不守信用,出卖朋友,沽名钓誉,结党营私都是为谋取自己的高官厚禄。这样,儒生士大夫之间的争斗便成为常态,而且更加惨烈和诡计多端。在这里“静观而得”,其实是一种生存哲学,“静观”才能知晓局面的复杂,以及事情的根本所在。围合于庭园里的水,水小,四面高墙,狂风到这里已经掀不起浪头了。所以,庭园内池塘水似镜面,只有涟漪自动。到达这里的“自然”顺应了人的意志需要,平静了下来,供儒生们停下脚步,安定心情,让景色从一片构建的葱翠之中,从容地停留在眼帘。

        苏州的庭园,大多以水系为一主体,然后围绕着池塘,起伏房舍回廊和树木山石,中间空出一派虚无。计成在《园冶》中认为,最重要的主题是结构,然而从木柱到石瓦,都围绕着“中空”架构,旨在提示观看者思考那不在场的事与物。日本的庭园也有空出来的地方,因为不是居家而是庙堂,所以日本庭园的“空”,是在某个角落辟出一块空间做枯山水景象,虽无水系,却满目沧海,是要观看的静谧。日本的禅僧是要制造出一处空灵,来做沉思和冥想。而中国儒生却是要通过人造的自然,并且参照自然的水,来刻画空灵,以满足内心需求。

        孔子也曾暗示庭园可以使人顿悟,所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计成认为,造园最根本的元素是水,水才是庭园的主题,自然空间是反射庭园主人德行乃至心灵的一面镜子。因此,苏州儒生庭园的水系便是根本了,然而这样的水系也是江南大自然固有的生态。造园,理水是最重要的一环,就现在所保存下来的庭园来看,拙政园的水系是最为完美的了。

        印 章

        作为儒生文人画系统中的重要物件,印章是在清末由赵之谦最后完善的。至此,儒生的文人画以及儒生的所有审美归于结束,之后再也没有了创新。

        读赵之谦的印章,很难联想到他的书画,他对书画的全部理解,无意间转移到印章里了。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印章,他治的印章太少了,一生只治了三百多方。在三十四岁到三十六岁期间,却治了二百余方,是他一生治印数的一多半。赵之谦一心想走仕途,十年赶考都失败了,后来得以出任国史馆誊录议叙知县,直到五十四岁时,刻了最后一方“赐兰堂”,边款云,“不刻印已十年目昏于硬”。赵之谦盛年息刀,将刻印事体并不十分完满地停留在了1873年,他不知道,他就是为了刻印投生而来,这个审美的结束,也必然要由他来终结。然而,这个终结是被迫的,也是已经到了头的事体的终结,只是终结的时候,所有的儒生都没有准备,因此,这个目前我们可以看到的终结,似乎有些匆忙和草率。

        辛酉年的冬天,赵之谦避乱温州,又因朋友之约乘船漂洋到福州,在福州结识了魏稼孙。魏稼孙不治印,却对印学有见解,又集印谱,二人常在一起讨论。之后,魏稼孙为赵之谦集印“二金堂印谱”,这个时期的两百多方印,虽然还未形成统一风格,却一扫印章过去的习气,通过对多种风格样式的尝试和探索,完美了印章的格局。

        山水画真正的儒生文化意义,大概是由清初的四位和尚艺术家最后圆满完成的,他们是画史上称为“四僧”的八大山人、石涛、渐江和髡残,多为明朝宗室的后代。绘画强调抒发情感,画风豪放磊落,他们几乎是以历代儒生膜拜山水的态度,去摹写内心的真情感受。他们更懂得笔墨情趣,并寻找自己独特的绘画方式,抚慰曾经遭受过折磨的心灵,由此达到了历代儒生所缅怀向往的,那种清净和寂寥的新的山水画方式。但是“四僧”却被边缘化了, 同一时期,在江南有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王翚。被称作“四王”。他们之间是老师和朋友的关系,在绘画风格与艺术方式上,都受到董其昌的影响。以王时敏为首的“四王”,在清代画坛上的影响,在官方没有人可以比拟的。在“四王”中,王原祁年龄最小,曾任户部左侍郎,人称王司农。王司农深得康熙帝赏识,学生甚众,后来逐渐形成一个独立画派。他们的山水画在清代初期占画坛主流地位,可能深受当时“吴派”影响,笃守古训“凡古必真,凡汉必好”,借鉴古人立意,布局直逼北宋山水画之繁满,色彩浓艳滞重。这些画风僵化、了无新意的作品,画面样式多有重复,这自然也与清代保守的思维很是合拍。这样的绘画风格几乎占有了整个满清统治时期,让人窥见那个时代呆板衰落的征兆,感觉到儒家保守的管理方式已经到头,随之儒生行业也到了尽头。    

        清代的山水诗,几乎没有了生气,没有了“归隐”的精髓,或者仅仅就是写景。这里有一首当时被誉为“蜀中诗人之冠”的张问陶的《阳湖道中》,诗云:

        风迥五两月逢三,双桨平拖水蔚蓝。    

        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南。    

        这首诗写景之“轻”令人惊讶,但“轻”应该与精确为伍,而不是含糊和随意,这种无重量感的文字,需要以文字肌理来传达意义,对微妙和难以觉察的元素在起作用的一连串思想的叙述,涉及抽象的那种描写,里面的准确意义,或者将要言说什么,非常重要。譬如,王维的那种空灵和无为感,在这里完全没有了,但是王维却比张问陶写得更“轻”。

        (摘自《墟之居:儒生庭园的诞生》,新星出版社2013年5月版,定价: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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