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钟情

    提要：

    有人说“怪你过分美丽”，其实不需“怪”，去往去处。虽然“不忍远离”，那是活着的人的痛，远离，才是哥哥必然的归宿。

    张国荣的影梦人生

    1956年9月12日，一个叫张发宗的小男孩出生在香港的一个中产家庭，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裁缝，为很多名人做衣服。他在家里排行第十，所以，又有一个绰号叫十仔。

    童年的小发宗不爱说话。一直很孤独。

    发宗13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爱跑步的女孩子。她长得好看，身材苗条。和那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他喜欢她的原因，是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傲气。于是，他鼓起勇气上前去和她认识了。不过，没多久后，他就在母亲的安排下，去了英国留学。

    英国多雾，寒冷，大街上有很多年老的无家可归的人。他在那里没有太多朋友。这个俊俏孤单的东方男生走在街上，总有无数的人回头看他。几十年前，异国的街头，和所有在外的留学生一样，他心里是漂浮的，未来，是未知的。

    后来，因为父亲生病了，他在英国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就回了香港。业余时间，他和朋友一起组建乐队，自娱自乐。做音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最快乐。

    1977年，发宗报名参加了香港电视亚洲歌唱大赛。他获得了香港区亚军。

    他一身白衣，戴着一条红色的领巾，留着齐耳的头发，在舞台上又唱又跳那首经典的《美国派》。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上台去给他献花，这个小女孩叫莫文蔚。如果你在网络上搜索，你还能看到这个难得的视频。视频告诉我们，这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这个男孩，已经不在了。

    这次比赛改变了他的一生，获奖之后，他被《华侨日报》评为最有前途的新人。

    后来，电视台找上门来，他开始出现在各种电视剧大大小小的角色里。但是，和大多数刚进入娱乐圈的新人一样，被别人包装成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最初，别人把他的早期形象定位成前卫不羁和反叛的，这并不适合他。当第二张唱片也卖得不好的时候，唱片公司开始对他没信心了。这时，他遇到了一生的好友兼经纪人——陈淑芬。

    她了解他，是他的朋友。她给出的建议适合他。

    1983年，他推出唱片《风继续吹》，这张唱片给他带来了转机。

    从此，张国荣开始红得一塌糊涂：“十大中文金曲奖”、“十大劲歌金曲奖”、“最佳男歌手奖”、“最受欢迎男歌星奖”、“全年销量冠军奖”、“IFPI大碟奖”等大奖蜂拥砸向他。

    1985年，他在红馆连开10场个人演唱会，场场爆满。    

    1986年，再次在红馆连开12场演唱会，还是场场爆满。    

    1986年，他和周润发一起主演的电影《英雄本色》，成为那一年的票房冠军。

    1987年，他出演了《倩女幽魂》，他饰演的宁采臣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1988年，他成为百事可乐品牌在亚洲的第一位代言人。也是在这一年，他因为出演电影《胭脂扣》被提名香港金像奖影帝。

    出了名以后，他一直都是亲切和善的，也一直是低调的。这也是很多人喜欢他的原因。

    1989年，他33岁，事业如日中天的他，在红馆连开33场演唱会后，宣布告别歌坛。

    那天他唱得最卖力，台下歌迷肝肠寸断，泪水泛滥成灾。

    大家如此爱他，是因为他是如此“尽心”地唱歌。尽心，尽心，用尽自己的心！    

    退出歌坛以后，他去了加拿大，想在那里过隐居生活。

    但是，有人去打扰他，去找他，请他回来，来找他演戏。

    于是他又回到香港，接拍了电影。

    在电影里，他还是那么好看，总是多情又冷漠，若即若离。

    1990年的《阿飞正传》，被称为香港最出色的电影之一。他因为这部电影获得了金像奖影帝，但他没有去领奖。

    1993年，他出演电影《霸王别姬》中的主角——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他把那个细致敏感，从骨头里透出醉生梦死的人演得淋漓尽致！这部电影让他获得了太多的奖。我总觉得他就在演他自己。

    1995年，他复出歌坛，却宣布不领取任何奖项。

    1996年12月，香港红馆“跨越97演唱会”上，他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并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将这首歌，送给他生命中挚爱的亲人和朋友：母亲和唐先生。

    这时，很多人才真正相信，小报里传说的，他是双性恋的消息，是真的。

    他就是这样坦率、诚挚，是香港娱乐圈中唯一一个承认自己是双性恋倾向的艺人。

    而这并没有让歌迷反感，反而得到了祝福。

    遗憾的是，这样的祝福，他还没有享受到足够。

    没有人能想到，张国荣会选择在2003年4月1日晚上18点41分，于香港文华酒店跳楼。

    也有人说，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可能只是看着窗外，想扑下去而已。

    听人说，在半空，他会跌落四秒钟。在第三秒，他能看见什么？看着暮色中的尘世，他是否后悔了自己的决定？19时零6分，他在玛丽医院去世，终年46岁。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撼了整个华人世界。

    他走的那晚，是愚人节。刚开始，我也以为那只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而已。不过，一位香港艺人去世的消息很快被证实并传遍互联网。很多人彻夜未眠。

    那个晚上，我一直在听他的《风继续吹》，不敢相信。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在他的葬礼上，送行的歌迷站了几条街，唐先生含泪送行，挽联写着：  “阿仔，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挚爱唐鹤德挽。”

    那一天，几乎全香港的白色鲜花都卖光了。

    葬礼仪式结束后，因为他的歌《风再起时》里有一句歌词：“但愿用热烈掌声欢送我。”所以，当灵车驶出的时候，等候在外面的歌迷都流着眼泪，拍起双手，用掌声送他……

    “……你就算和那个人分开了，但你在这个地球上，这个星球里面，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你会觉得，你和他以前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白费的。”

    在一段访问节目里，他曾经这样说过。

    风继续吹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

    我已令你快乐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不必再问记着谁

    留住眼里每滴泪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为 你 钟 情

    ——纪念张国荣逝世十周年

    为你钟情  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  这份情

    望你应承  给我证明

    此际心弦  有共鸣

    二零一三，距离张国荣离世十周年，距离程蝶衣风华初绽二十周年，距离《风继续吹》诞生三十周年……从没有一位艺人，在他的人生坐标轴上刻下如此多触动人心的印记：他是歌手、演员、音乐人，是一位全能艺人；他是最值得仰慕的偶像、最值得信赖的挚友、最值得珍视的爱人；他是璀璨的烟火、是永不湮灭的传奇……

    谨以此专题，纪念张国荣逝世十周年。

    怪你过分美丽

    □韩梅梅

    世界上最触动人心的东西，其实是人的命运。

    自恋者的传说

    ——哥哥的英文名是Leslie，意指灰色堡垒。森严壁垒，有无人攻破的意味。自恋的人有可能会自私，但自私的人大多不够自恋。往往，受到阻碍的爱情更加璀璨夺目，受到阻碍的人也更具有诱惑力。唯自恋者是能抵住诱惑的人，也因此更具有诱惑力。男人的魅力无关乎肌肉和美貌，他应该是冷的、自抑的、镇定的，却是唯一的，令人怦然心动。

    那喀索斯因爱上自己的影子，投水而死，后来化为水仙花，水仙的枝条柔媚且优雅，懒懒地伸展着，仿佛一个自恋的男人，旁若无人——

    自恋者大都有超出一般人的可爱之处，而且他这种自恋本身也对放弃部分自恋的人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比如一个儿童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的自恋、自信和难以接近。

    张国荣有首歌叫《我》，名字干脆利落，完全以“我”为中心，他唱出我永远都爱这样的我——

    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他很清楚自己的与众不同，这种优越感让他睥睨世俗。他生着富家公子的骨骼，外表雍容华贵，但气质上却给人驳杂不纯的感觉。他的美不是那种单一的单纯的单调的传统美，而是几股反叛气息的合流，或狂野风流，或阴沉冷寂。这种气质踩在正邪两界，注定两边都归不得。他是孤独的。

    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孤独是自恋者的宿命。

    张国荣是孤独的，但是他没有像阿飞一样给自己一个自甘沉沦的借口，也没有像欧阳峰一样躲到自己的世界里摆出一个拒绝的姿势。他很努力地活着。香港有句俗语“连张国荣也要熬十年”，可见他曾经的付出是有目共睹、深入人心的。

    但他是个达观的人，“傻人，别记在心上。”他能忍人不能忍，更从不当众动怒，当年来自友辈、同事和观众的冷言、奚落和轻视，他都能忍声吞下。他默默地、认真地、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这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忍气吞声、老实敦厚、温水煮青蛙的人，张国荣自有他的个性，他是骄傲的，像所有“水仙子”型人物一样，有一颗敏感且自恋的心。

    “我承认，我自恋，做艺人应该自恋。”

    雌雄同体

    ——张国荣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就像《金枝玉叶》里顾家明说的：“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他身上这种异质色彩，超出社会霸权意识的非男即女的规范。他借音乐影像媒介，建构了一幅充满男性阴柔躯体的美学意识地带，使同性爱化成可触可感的肉身存在。

    达·芬奇一生未婚，这并不能说明他不喜欢女性，只是表明他并不需要女人。他具有双重气质、双重人格。只有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双重气质，才会将科学的真与艺术的美结合在一个人的身上。

    柏拉图曾说过关于双性人的神话：同时具有男女两性的人，因为强大无比，所以被天神宙斯一分为二，因此男女才都渴望找到与自己分离的另一半。柏拉图的寓言告诉我们，每个人身上原本就并存着男女两性特质，一个人越是蕴含异性特质，在人性上就越丰富和完整。

    周国平说：“不应该否认两性心理特征的差异。大致而论，在气质上，女性偏于柔弱，男性偏于刚强；在智力上，女性偏于感性，男性偏于理性。而这种区别不是绝对的。事实上，许多杰出人物是集两性的优点于一身的。在一定意义上，最优秀的男女都是雌雄同体的，既有本性别的鲜明特征，又巧妙地揉进了另一性别的优点。大自然仿佛要通过他们来显示自己的最高目的——阴与阳的统一。”

    张国荣就主张男女两性的整合，即雌雄同体。在演艺的范畴上来说，他把男女两性的特质——两性优点集中于一身，既可以让演艺水平极致发挥，又能表现出男子阴柔的一面，例如《春光乍泄》中的何宝荣，亦男亦女，真正做到性别模糊，使观众对这部同性恋片子不再产生抗拒心理。电影《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他真正做到了戏人合一，阳刚帅气的“男儿郎”也可以是千娇百媚的“女娇娥”。

    男性也是柔弱、敏感、善变和需要眷顾的，男人也可以幽怨，这种形象打破了传统对男性阳刚的定义。

    毋庸讳言张国荣的性取向。他曾含蓄而审慎地声明自己是“双性恋”者。循规蹈矩的人们可以善意地去“理解”和“宽容”同性恋族群的生存权利，但这种善意却常常是站在优越的位置对“另类”实施的宽容态度，而不是真正的理解与融合，并不同于张国荣的两性观念和他对爱情的理解，所以在攘攘世俗中，他还是有很大压力的。

    但张国荣是一个感性而智慧的人，什么样的爱情适合他，什么样的人最值得他爱，他自己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不管全世界怎么想，怎么看待他们，他只想告诉爱人：月亮代表我的心……跨越了性别界线，他希望因着他的率性与不羁，因着他的演艺才华，最终能超越人类理性的自我设限，抵达人性中本真的爱。

    性格植种命运

    ——欧阳峰之于张国荣是一个极大的转变，复杂、萧索的外表，沉郁、纠结的内心，压抑于心的爱情，这些都与哥哥自身的某种隐秘情绪暗合，王家卫说他中意西毒是因为这个人物的悲剧性和以往张国荣扮演的角色的悲剧性不同，欧阳峰的悲剧性并不主要来自无法把握的命运，更多是其个性所致。其实张国荣的命运也是他的个性所致，一种性格植种一种命运。

    张国荣给人的感觉是一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孤独，他这孤傲、执著的模样惹人牵挂、怜爱。他坚持自我，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眼神里“饱含着无所不知的平静和一无所知的空灵，永远穿越凡人可及的视线，落在不可知的远处”。

    张国荣神经过于纤细，对痛苦情绪的敏感使他能得心应手地演尽种种悲剧人物，同时也对人生的种种烦恼和伤悲有更深的体会。

    有人说：“幸好张国荣还有其强悍的一面，开朗、豁达、不斤斤计较的性格给了他强壮的生命力。”其实这只是骄傲的哥哥所需要的风度，他的内心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并非真的强悍，人们只能看到他满面阳光的微笑，却很少洞穿他内心深处的眼泪。“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开心过。”这是哥哥在最后一部电影《异度空间》中的一句台词。他站在楼顶，一脸绝望地望着楼下流动的车辆，一个准备要跳楼自杀的镜头——这会不会是他彼时真正的想法？

    哥哥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刚才还高兴得手舞足蹈，转眼间就会郁郁寡欢。有点神经质，像小孩子一样，只要一感觉到不安全了，就会内心别扭纠结，然而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待人接物温文尔雅。他对任何事情都很挑剔，追求完美，无法忍受一丁点的瑕疵。哥哥说过：  “如果有一件事，我决定要去做就要做到最好，做不到最好的事，我不会去做。”

    他极度渴望被爱，所以追求成为一个被众人重视、崇拜、追捧的明星，但是他的成功并没有让他安心，却日复一日地担心所拥有的完美逐渐破损，或是青春容颜的逝去，或是事业的光辉不再，或是情感的不能持久。张国荣说：“我只可以光荣归去。” 

    侬本多情

    ——张国荣的电影关于情和义的最多，他以一个情深意重的英雄形象出现在荧幕中，或执著，或缱绻，或迷离，或沉稳。生命是可贵的，但在情义、尊严、自由面前，都要退居次位，“如果我不能骄傲地活着，那么，我选择死亡！”张国荣与深情厚意的形象紧密契合，这仅仅是一种扮演，还是本性流露？

    林青霞曾说：“小川，你记住国荣，在香港演艺圈里像他这么重情义的人不多。”这是句肺腑之言。

    梅艳芳说：“我只知道，有他在，我会安心一些；有我在，他也会安心一些。”所谓交友交心便是如此。

    王家卫说：“张国荣喜欢照顾人。在拍戏时，很多事情张国荣都会主动去做。在片场，张国荣就像蝴蝶一样，满场都是他的声音……”

    在娱乐圈里，他是被最多人记住的人，也是被怀念最长久的人。每年张国荣忌日，都有人悄悄地去他的旧居拜祭。有时候会看见寂寞的唐鹤德在凌晨时分，形单影只地拖着张国荣生前最爱的宠物狼狗Bingo，从哥哥生前旧居加多利山出发，到附近散步。他对前来拜祭的人不欢迎也不回避，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人们仍旧能看到他憔悴的面容。

    追

    这一生 也在进取 

    这分钟 却挂念谁 

    我会说 是唯独你不可失去

    好风光 似幻似虚 谁明人生乐趣 

    我会说 为情为爱 仍然是对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张国荣是骄傲的，因骄傲而寂寞；他也是自知的，因自知而痛苦。那喀索斯投水而死，哥哥坠楼而亡。他们都有水仙临水照花式的爱恋，一个爱自己的幻影，一个爱传统观念之外的人，他们都陷入了爱而不得的宿命。

    2003年4月1日下午18点41分，张国荣在香港东方文华酒店从24楼坠下，于19时06分在玛丽医院抢救无效去世，终年46岁。

    红颜白发

    恨这一生 怨这一晚 谁说爱是这样难

    恨爱之间 分不散 红颜白发 更觉璀璨

    从前和以后 一夜间拥有 难道这不算

    相恋到白头 但愿会相信 缠绵时分手

    能令我减轻了内疚

    ……

    张国荣（1956.9.12－2003.4.1）生于香港，著名歌手、演员、音乐人，演艺圈多栖发展最成功的代表之一。他是上世纪80年代香港乐坛的殿堂级歌手之一，曾获得香港乐坛最高荣誉金针奖。他于1991年当选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1993年主演的《霸王别姬》打破中国内地文艺片在美国的票房纪录，他亦凭此片蜚声国际影坛，并获得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奖特别贡献奖。 

    （本专题内容分别摘编自《遇见一些人，流泪Ⅱ》及《倾我至诚 为你钟情——张国荣的影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