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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3月01日 星期五

    不必读书目

    刀尔登 《 书摘 》( 2013年03月01日)

        不读书目

        本题中的书目,指的是各种书单子,中间最有名的一种,又是署名张之洞的《书目答问》。

        《书目答问》自然不是张之洞一人之力,这一节暂不管它,且说它在当时,更多的是购书的参考,而非读书的指南,它里面标记着哪个版本较佳,对小地方的读书人来说,尤有用处,这一点在现在,除对版本学家外,意义也不大了。但这本书光绪二年刻印,风行不衰,到现在还有各种版本行世。我不相信有人拿它作读古书的门径,里面的书太多了,有两千多种,不要说现在,便在一百多年前,不等把上面的书读完,早就以通儒自命了。顺便说一句,里面的许多书,《书目答问》的编者,不管是张之洞,还是缪荃孙或其他人,并不曾都读过。

        活在现代的人,为什么要读古书?或者,把这个问题再缩小一下,如果没有职业的需要(如治学),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为什么要读古书?他希望从中得到什么,又果真得到了什么呢?这是个不易回答的问题,答案也有许多种,其中最著名的回答,大概是鲁迅回复报纸邀他开列“青年必读书”的单子,说的几句话,先是说“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接着说“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这话说得如此决绝,现在有些人听到,还要掩耳。

        鲁迅一来是故意刺激某些人(这一目的他是完完全全地达到了),二是针对“青年”和“必”二词而发,确实,“必”是什么意思呢?鲁迅对“必”字反感,但他确有自己心中的书目,比如他给某友人之子开列的国学入门书单,全是子、集二部的书,可见他对经史的看法,比较一下梁启超开的“青年必读书”,差别是非常大了。

        梁启超开列的,除孟荀外,都是史部的“大脑袋书”,在他看来,虽非治学,这些书也是中国学生的根基。其余如周建人开的全是外国书,林语堂的书单子文学味最重,徐炳昶只列了《伦理学》、《几何学》这两种书,俞平伯“绝未发现任何书是必读的”,便交了白卷,如是等等,可见开书目这种事,一向是将自己的价值推之于众。便是有公允之名的胡适,后来给清华开的“最低限度国学书目”,一长一短两种书单,做得老老实实,还被梁启超批评为文学气太重。对什么是“必读书”,意见分歧从来就是很大的。

        “青年必读书”是旧公案了,不过意义还在。同样的问题,可以换个问法。假如一个人,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缘故,非要读古书,当从哪里入手呢?问题越是简单,越是无从说起,因为不知道他读这些书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用处,也不知道他的趣味和语文基础。绕回到前面,一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要读古书呢?如果是为了趣味,读着好玩,那么,除了《红楼梦》《水浒传》之类,我想不出还能推荐些什么;如果是为了实际的用处,就如今天的许多人读曾国藩或孙子那样,寻找人生的秘诀,进退的法门,那么,推荐什么,这些读者都会失望的;如果是为了修养,我又相信,认真读过中学课本的人,应该能够自己给自己找到适当的书。

        说到最后一种,为修养而读书,又何尝不是实用的目的!要从古人那里找精神共鸣,做知己的倾谈,绝非容易,所以还是谈实际的吧,若要文学,读些诗词,若要知典故,读带注解的选本,若要显得博杂,翻翻类书,若要知晓事物原委,或谈史说兵,省事的办法都是读今人的著作,头绪清楚,费时也少,这些都是修养的捷径,谈资的源泉,聪明人不走捷径,还走哪里呢?

        不读《贞观政要》

        古人心目中的理想政治,本来是尧舜时代,不过上古的事,暧昧难征,好比有雷锋而无日记,要大家如何学起?吴兢编《贞观政要》,便强调择善而从,“岂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哉”。不只吴兢,后代许多人,都以为唐太宗时的朝政,可为楷模。不止一个皇帝说过,自己不敢想比肩文武,能仿佛唐太宗,就心满意足了。

        贞观政治,自然不像正史里讲得那么美好,但依照古代的政治设计,贞观年间,确实是光辉时刻。李世民本为好名之士,又有个不光彩的玄武门之变,更加战战兢兢,慎言慎行。他自己完备了起居注记制度,借外力制衡人君。

        起居注,就是史官(太宗时叫“起居郎”)跟在皇帝身边,随时记录皇帝的言行。记来记去,太宗好奇心起,想讨要起居注,看看里边到底记了自己一些什么事情。他的话说得漂亮,叫“用知得失”,意思是想知道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以便改正。其实他最关心的,是对玄武门事件的记录。谏议大夫朱子奢上表反驳,说您老人家看看是可以的,但恐此例一开,后世君主不像您这么英明,——“饰非护短,见时史直辞,极陈善恶,必不省躬罪己,唯当致怨史官。……(史官)唯应希风顺旨,全身远害。悠悠千载,何所闻乎?所以前代不观,盖为此也。”

        朱子奢以后世君主为辞,点破了太宗的用心,太宗只好做罢。过了几年,太宗又提出来看起居注,被褚遂良堵回。太宗只好向房玄龄讨要根据起居注编的国史,便是《今上实录》了。房玄龄率两个助手,用心删略,把编好的实录交给皇帝。李世民看到记玄武门事件的部分,语多隐晦,便说我杀建成、元吉,可比周公之诛管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宜即改削浮词,直书其事。”

        话说得高明,其实是嫌实录的文章做得不够彻底。几个大臣自然明白,又改了一遍,太宗终于满意。预修实录的许敬宗,最能体会上意,此人修史,胆子大,脸皮厚,惯能无中生有,移花接木。太宗伟大形象的确立,他是一大功臣。

        那么,官史如此,就不怕民间史册有相反的记载吗?原来,中国修史的制度,到唐太宗完成了一大变。以前修史,或是个人的私学,或是史官的家学,至隋文帝禁绝私史,并无实效,唐代正式设立官方的史馆,垄断了档案,虽未禁私史而私史几于绝矣。像起居注这类原始史料,民间无得闻焉,想写本朝的国史也写不成。——这是贞观政治的另一大经验,要形成一种声音,只靠压制意见是不行的,还得在原始档案上下功夫。

        吴兢是唐中宗、玄宗时的史官,见过一些档案。他编的《贞观政要》,是给皇帝的政治教科书。他抬出贞观政治,作为一种样本,采撷的自然都是好人好事,这离实际的政治,差得就十分远了。

        后代君臣读《贞观政要》,据说是要学习太宗和那时的一批谏臣,这是不靠谱的事情。百姓读《贞观政要》,也有被感动的,恨不往生东土大唐极乐世界,这个也只能想想而已,幸好也只能想想而已。

        (摘自《不必读书目》,山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2月版,定价:2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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