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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2年01月01日 星期日

    收藏趣闻札记

    高洪波 《 书摘 》( 2012年01月01日)

        记得当时盛传一元钱的纸人民币有“反动图案”,以至于一度不敢流通。那钱的图案是开拖拉机的女工,有人翻着看,且透过阳光看出一张戴瓜皮小帽的“老地主”的脸……

        宋瓶

        北京劲松古玩市场,地摊摆成一字长蛇阵,什么器物都有,但以铜、玉、瓷三器为多。曾见到一位胖大摊主,守着一堆仿古器皿进行推销,凡询问瓷器年代者,均告之以唐、宋,连元、明、清三代都不屑一说。可见此公自信之程度!

        我顺手拿起一瓶,问此为哪朝哪代?胖摊主说这是宋瓶,典型的器物,您看这色泽、开片……价格不贵,他只要六百元。

        此瓶其实乃徐州名酒“沛公酒”瓶,当年曾获装潢设计金奖,古色古香,式若钟鼎,没料想被人携至古玩市场,以“宋瓶”的名义而欺人!

        某古玩商人与我闲聊,称将一只“孔府家酒”瓷瓶摆放在百宝格上充数,不料真被一“老外”热情购走,售价五百元,不卖还不成!

        看来此类有文化品位的空酒瓶,是各种有兴趣的收藏者青睐的对象。也许购者知其伪而购之,不在乎卖家说的唐宋元明清,只在乎瓶子本体的造型。

        北京老作家林斤澜喜收各类酒瓶,我曾赠一瓶“沛公酒”给他,林老大喜过望,其惊喜之态,不亚于受赠一只“宋瓶”。

        寿山石

        寿山石雕,天下闻名。

        曾与两位文友赴寿山参观,一位文友雅好收藏,沿途觅散石若干,大大小小,约数十块,装入提包,称携回北京加工打磨,可备案头清供。

        我见这批石头笨重粗糙,便说它们另有一用。大家询问何用?我说沿途若遇车匪路霸,可用此防身,众人皆笑。拾得之寿山石虽品相不佳,后经这位石痴先生一一琢磨,色泽、造型均具特色,此公为真爱寿山石者也。

        归来后偶逛古玩市场,见一福建人出售各色寿山石,内中有两方古印颇清奇,便以数百元购进。其中一石为薄意荷花莲藕,雕工精细,一面为一莲花一藕两片硕大荷叶,一面为两片荷叶,中隐一水鸟,尖喙凤冠,目光炯炯,疑为白鹭。石质为黄褐色冻石,温润可爱。

        另一石长约二寸,为古寺行僧图,一面刻古屋四幢,远山高天,有秋雁一行飞掠,意境高妙,另一面刻一策杖僧人,涉过秋水。这方石头分为两色,一截为象牙白,一截为虾背青,青者雕为山,白者刻为古寺、溪岸与僧人,构思机敏巧慧,非高手不能为也。

        印章艺术,讲究咫尺天涯,方寸中见宇宙,此二石为寿山石中罕见之精品,尤其是考究的薄意雕刻,显示了福建寿山石文化的深厚底蕴,无意中得之,亦为一种缘分。

        宋钱趣谈

        若干年前我与一批作家走福州,在宾馆前的花盆中看到一枚裹在土块中的古币,捡起细看,是一枚宋钱,小小的元祐通宝,苏东坡时代的古钱。

        当时同行的湖北女作家池莉,说自己的丈夫集古币入迷,我顺手就送给了她。后来池莉很高兴,说我送她先生的“宋钱”给她带来好运,送钱与宋钱,或许真有一点好运的成分。但元祐通宝的真正价值不高,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当时若知道它仅值五毛钱,绝对不好意思送给池莉。

        我对古钱兴趣不浓,但由于各种原因也拥有几枚。比较完整的一套是清币,从顺治到光绪,一共九枚,除了宣统,全齐了。有时把这九枚铜钱一一排列,好像大清王朝也在掌中无声滑过,顺治的无为而治,康熙的雄才大略,雍正的刚愎勇烈,乾隆的文采风流,直到同治和光绪的末世衰音,窝窝囊囊,全隐现在小小的、光滑的铜钱上,那贯穿方孔的小绳,也不知不觉中带有了历史感,我觉得这其中有足可吟哦的诗意与沧桑。

        除了清代铜钱之外,我最多的是宋钱。元丰、元祐、大观、崇宁,全有,其中大观通宝有两枚,一枚很大,有一两酒杯的杯口那么大,另一枚则很小,相当于现今的二分硬币,钱币上的字是瘦金体,精美漂亮,把宋徽宗的书法艺术凝固还原,令人叹为观止。

        另外还有两枚“崇宁”钱,全是当十钱,崇宁重宝廓径三点五厘米,锈蚀斑斑,为出土钱。崇宁通宝为传世品,廓径三点四厘米,赤红色,是我中央党校一位同学所赠,他是资深收藏家,赠我“生钱”与“熟钱”各一枚,“熟钱”即这枚崇宁通宝。

        妙在“崇宁重宝”有个传说,说这钱上的字为福建仙游人、权相蔡京所书,由于他几起几落,心怀不满,在书写钱文时,把崇宁的“崇”字,从“山”字起一笔插到底,写成“崇”,“寧”字去掉中间的心字,写成“”。故当时有人说权相蔡京“有意破宗,无心宁国”。

        我拥有的这枚隶书体的“崇宁通宝”,“崇”字的确一笔插到底,但“宁”字却有心。只能说是“有意破宗”和“存心宁国”。古币收藏家丁福保在《古钱大辞典》中写道:“《永乐大典》宋史,三年又铸崇宁重宝钱,有小平,有当三,其文隶书,皆蔡元长(即蔡京)所写,笔画从省,崇字以一直上下相贯,宁字中不从心,当时识者,谓其‘有意破宗’,‘无心宁国’,后乃更之。”

        不知这枚宋钱是否“后乃更之”的那枚?事实上北宋王朝到得徽钦二帝手上,已是穷途末路,气息奄奄,在钱文上作文章,只是好事者的劣习而已。

        这一劣习曾在“文化大革命”中有过延续,记得当时盛传一毛钱的纸人民币有“反动图案”,以至于一度不敢流通。那钱的图案是开拖拉机的女工,有人翻着看,且透过阳光看出一张戴瓜皮小帽的“老地主”的脸……

        也算是“无心宁国”之流韵。

        迷上古玉

        曾有高明的红学家一语中的,称《红楼梦》中贾宝玉衔玉而生,玉人相辅相成,玉在人在,玉失人失,说的只不过是“玉者,欲也”。玉乃欲的谐音,道破一部奇书的天机。

        这年间我受时尚的影响,对古玉颇为入迷,曾购得若干玉书,彻夜通读,继而在古玩市场流连,将有限的工资投入玉海,溅起些许涟漪。古玉购得若干,从红山文化的玉龙到新石器时代的玉铲,真真假假,竟然积得小小一匣。

        最有趣的是曾见到乾隆年间雕刻的青玉摆件“马上封侯”,为三件玉片雕就,左右均为大猴背小猴,寓意为“辈辈侯”,中间则为一高头大马,背上蹲一猕猴,马的屁股上刻一大蜜蜂,虽不成比例,但意思一目了然:马、猴、蜜蜂,取的是“马上封侯”之意。大马昂首回头,小猴咧嘴微笑。背景是高山白云,显得这三块青玉雕饰气势轩昂。更妙的是玉雕后面有象鼻眼,可以将它们串连起来摆放,每块玉约二寸见方,连起则半尺多长,是很精致的古代玉雕。

        这件玉雕我见过一次,当时未曾下决心购买,归来后念念不忘,又连续五次去寻觅,最后终于又碰到,马上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一物一主,想必冥冥中这骏马与可爱的猴子家族一直等待着我吧!

        假玉也买过多次,一次被几位河南小伙子围定,极热情地推销“出土”的古玉,其中五百元的一块玉龙块,鸡骨白,款式极像书中见过的商周制式的古玉,虽然心中也嘀咕,但耐不过几位河南小伙子的纠缠,下决心买了回来——当然假得一蹋糊涂。

        现在这“河南造”的商代玉龙块就摆在我的案头,咧开大嘴,无声地与我开着历史的玩笑。

        玉和欲,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相同,假如将玉同金钱、财富相类的话。但中国传统文化中,孔夫子的“君子比德玉焉”流传深远,玉实际成为儒文化的具体象征,是一种礼器,一种社会地位的标志,一种人格的外化。这里的“玉”就不是简单的一个“欲”所能替代的了。

        何况古玉辟邪。

        什么是邪?不正当、不正派为邪;一切致病因素为邪;妖异怪诞亦为邪,这是“邪”的通常定义。

        拥有一块古玉,当然不能是当代人为谋利而造的伪品,你等于拥有了一种百邪不侵的自信心态,把玩玉文化的同时,受益岂不是很大很大吗!

        古瓷与酒瓶

        古瓷我不懂,真懂的是冯先铭先生,可惜他生前我没能有缘求教,否则充当半个古瓷鉴赏家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古瓷不同于古画,古画的质地由纸与绢构成,易受损害,从虫蛀烟熏到折损;古瓷则顽强得多,除非被摔打击毁,否则古瓷轻易不认输,岁月之手常常拿它无可奈何。即便身体被摔碎,可瓷片仍在,每一片都拥有一份古瓷的性格:顽强的美丽,破碎的典雅。

        因此在国际艺术市场上,中国古瓷的身价常常超过古画,尤其是精美的官窑瓷器,美轮美奂,看上一眼,那神韵足让你品味半日。

        1995年我到南斯拉夫访问,极偶然地相遇过古瓷,两次,均极有趣。一次是到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做客,在五星红旗飘扬的地域内,与中国一批年轻的外交官小酌,其乐可知!使馆的政务参赞姓智,一位来自内蒙的小伙子,因为同我是乡亲,便请他夫人煮奶茶给我们喝——你想象一下在欧洲冷不丁地喝上蒙古茶是什么感觉?妙不可言。

        更巧的是参赞夫人也来自内蒙古,她的另一个身份是使馆办公室主任,内当家的。中国使馆刚落成不久,建筑得古色古香,美观异常。在喝完奶茶之后,女主人领我们参观大使馆的建筑,从会客室、放映厅到宴会厅,将建筑意图、主题和建筑材料一一讲给我们听。看到这样一座富有中国风格的大使馆站立在贝尔格莱德,实在让人自豪。

        宴会厅里摆放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是两个“开门”的乾隆官窑蒜头瓶,拿过细看,款识、图案、重量、色泽全对。便问女主人这古瓷哪来的?答曰:“第一任大使留下的!”“谁?”“伍修权。”

        伍修权同志当年从中国运来一批红木家具和古瓷,这两件仅是其中之一。

        真是一份珍贵的家当。我叮嘱女主人保管好这批宝贝,她兴奋地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过了两天,临告别南斯拉夫时,使馆有一位陌生的同志约见我,见面无他,把四件古瓷让我过目。我问他这几件东西来自哪里?他说是买自一位从中国回来的南斯拉夫朋友手中。

        真可惜,四件“古瓷”全是似是而非、制作低劣的仿官窑。最早的一件西瓜罐,也超不过民国。听到我的判定,他有几分懊丧地走了。这四件假货漂洋过海,没成想又落到中国同胞手中,命也夫!

        前几日,我逛北京的潘家园古玩市场,发现那四件假货的始发地就在这里,逛市场的外国人络绎不绝买上一两件中国古瓷,哪怕是假的古瓷,也透着时髦,文化的时髦。

        更有趣的是两个酒瓶,一个是湖南湘西产的“酒鬼”酒瓶,形制古朴若扎麻袋状的,设计者为画家黄永玉,摆在古董摊前冒充古瓷,我随口问一下价,居然一百八十元。另一个酒瓶为江苏徐州产的“沛公”酒瓶,古铜色的瓶体围起一圈凸突的篆字,极像出土的铜器,这设计曾获过商标设计金奖,在江苏尽人皆知。可现在它置身于一群“古瓷”中间,不卑不亢。我问另一位摊主,这是什么年代的瓷器?他极流利地告诉我:“宋瓷。”“多少钱?”“六百元。”

        幸亏我一度嗜好杯中物,对“酒鬼”与“沛公”一往情深,顺便也熟悉了酒瓶,否则一时走眼,真买回家去欣赏也保不准的。

        把酒瓶子当“古瓷”摆着卖,而且敢往宋朝上说,没点魄力与胆识,还真不成。

        多有趣的古玩世界……

        (摘自《文化名家说痴癖雅好》,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9月版,定价:3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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