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特伤了曼德拉的心

    1998年，布拉特拍着胸脯打下包票，允诺把2006年世界杯举办权给非洲，成功将非洲的选票从约翰松掌中离心出来。不仅如此，他还用红包和好处利诱那些想让他当选的代表，这些龌齪的勾当为他登上主席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

    2000年初，距离2006年世界杯主办权揭晓仅有数月之遥，布拉特也该兑现他的承诺了——除非他准备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如果他还想在2002年首尔的主席换届选举中留住五十多张非洲选票，他就得用尽浑身解数，把世界杯带到南非。彩虹之国南非若想最终胜出，就必须战胜一个同样虎视眈眈的劲敌——德国，而英格兰、摩洛哥和巴西无非只是陪太子读书，过过场罢了。

    但如果布拉特真的把世界杯交给南非，德国人必将倒打一耙，怂恿欧洲代表倒戈把票投给别的主席候选人，这样一来，布拉特王位有虞。可行之计无疑是脚踏两条船，同时支持南非和德国。

    根据我从总部掌握的消息，率先提出这一方案的是热罗姆·尚帕涅。告诉大家你支持南非，非洲的选票就到手了。再告诉德国人，你们更有能力承办一届成功的比赛。那么，德国人无论如何都会给你投票。要关照这两个人：不是官员但影响力巨大的弗朗茨·贝肯鲍尔，还有执委会里的德国人格哈特·迈尔-福菲尔德，告诉他们你必须装出一副为南非东奔西走的样子。这样，不管举办权花落谁家，布拉特都是赢家。现在，他只要祈祷在投票中不出现平局就行了——否则他的主席表决票还必须得罪一家。

    纳尔逊·曼德拉是南非的头号说客。他的人民好不容易获得了民主，但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南非的失业率高达40％。曼德拉说，如果他的祖国能够胜出，“不仅将令我们的人民欢欣鼓舞，还会带动国家经济的发展。”

    曼德拉手下的“计算器”们估计，举办世界杯将带来13万个就业岗位和5亿美元的巨额税收。“2006年世界杯主办权理应交给南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光是我，全国人民都将美梦成真。”

    非洲人有理，但是论选票他们比不上德国。非洲在国际足联执委会只有区区4个席位，欧洲却占据了13个，这13席足以保证德国大获全胜。

    欧洲这次绝不会出什么岔子了。1998年，布拉特在主席选举中成功实施离间计，一败涂地的欧洲代表们认识到，他们应该团结起来，重新确立欧洲在足球政治中的领头地位。他们要让旗下52个成员国看到，欧洲有能力齐心协力拿下世界杯举办权。

    表决定在7月的第一周进行，此前数个月，对“浮动票”的争夺愈演愈烈。德国的背后是挥舞着支票的传媒大鳄莱奥·基尔希，他已经拿下了2006年世界杯德国地区的转播权，如果比赛能够在德国举行，那转播权就能增值好几倍了。

    四个国家的选举人自然不亦乐乎，他们是马耳他执委约瑟夫·米夫萨德，突尼斯执委斯利姆·阿卢卢，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大佬杰克·沃纳和泰国执委乌拉维·马库迪。

    投票前9天，德国国家社会保障委员会私下里进行了会晤。总理和其他四个部长一致同意改变出口武器的政策，并投票表决向沙特阿拉伯提供1200枚反坦克导弹，手中握有一票的执委、沙特亲王阿卜杜拉·阿尔-达巴尔被哄得合不拢嘴。亚洲的四票——沙特、韩国、泰国、卡塔尔——全部揽入囊中，四处出击的德国人距离胜利只有咫尺之遥。亚洲人因为世界杯名额的问题跟布拉特横生龃龉，所以他们肯定会处处和主席对着干。这样，德国就挣得了12票，再有一票他们就能大获全胜。

    但曼德拉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巴西对其进展迟缓的申办行动已经不抱希望，半途搁浅，来自拉美的格隆多纳、特谢拉和莱奥斯就将手中的选票转投给曼德拉。于是，觅得7张选票的曼德拉开始奋起直追。

    南非做起了沃纳的工作。申办团队成员罗宾·彼得森博士发去一纸传真：“我们安排您到南非顶级游览区马拉马拉一游。”更棒的是，“曼德拉表达了想同您会晤的愿望。”难道姆贝基总统就不想吗?

    受宠若惊的沃纳宣布，他“建议”英格兰放弃申办。他会步布雷泽和伊萨克·萨索的后尘，把票投给南非。这样一来，拥有布拉特一票的曼德拉就成功地追到了11票。

    后来，南非又听说大洋洲足协命令足协代表、78岁的新西兰人查理·登普西把票投给他们。棒极了!如果布拉特信守诺言，把他手中的主席票投给南非，曼德拉将来就是给2006年世界杯冠军颁奖的嘉宾了!

    曼德拉可谓对他的祖国鞠躬尽瘁，老人家在电话机边煲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投票开始。

    2000年7月6日，桑尼丘。摩洛哥在第一轮宣告出局，英格兰随后也没能幸免。呆在家里的曼德拉胸有成竹，准备面带微笑地迎接来自苏黎世的捷报。第三轮……结果……他们输了!

    少了一票。奇了怪了，12票对12票的平局没有出现?携命而来的登普西呢?南非怎么会以11∶12输掉呢?

    他私下抱怨说，自己受到“有影响力的欧洲利益集团”威胁。要求他不能给南非投票。他还说，自己有一天清早被曼德拉的电话吵醒了，那时候人们应该都还在睡着大觉呢。这种施压怎么会让性格强硬、生于格拉斯哥的登普西昼夜难安呢?

    后来据报道，登普西这样说：“我受到了双方的压力，所以我弃权了……我和我在奥克兰的律师通气……我把信带来了，他们在信中说，不要投票，因为不管跟谁扯在一起，人们都会说你受贿纳礼。”

    布拉特避免了“生死抉择”。非洲人相信他已经为南非尽了全力。欧洲人也拿到了世界杯举办权，准备在主席竞选中用选票报答布拉特。主席才是最大的贏家。

    弃权疑案两年后，国际足联罔顾全世界对登普西的奚落，授予他终身荣誉会员的殊荣，随之而来的便是头等舱、赠票和在世界杯上的盛情款待。

    沃纳曾用自己的名誉担保，私下允诺将世界杯主办权交给曼德拉，因此他仍是耿耿于怀。举办权揭晓一个月后，他给登普西去信一封，声明“我和你一刀两断”。

    在德国拿下2006年世界杯举办权后，布拉特和执委们做了规定，世界杯将来必须由各大洲轮流主办，2010年世界杯只有非洲国家才可以提出申办。在这种情况下，30岁的亿万富翁小卡扎菲提出了让利比亚申办2010年世界杯的愿望。

    不光是利比亚，突尼斯、摩洛哥、埃及和南非都有意主办，布拉特得让这几个国家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一个也别掉队。

    评论家们对利比亚不屑一顾——它连一座世界级的球场都没有。小卡扎菲坚持道：“这与基础设施无关，申办走的是关系，而我们和国际足联内部的关系非常好。还有，国际足联欠我们很多人情。所以我绝对相信利比亚能够取胜。”

    小卡扎菲的父亲穆阿马尔·卡扎菲上校自1970年摄政上台以来一直实行独裁统治，他允诺投资140亿美元用于建设新球场，而且，只要他那身为利比亚足协主席的三儿子提出什么额外要求，他都会竭力满足。

    无论评论家怎么怀疑利比亚，布拉特和其僚友们都会乐呵呵地找到小卡扎菲，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我坚信我和国际足联大佬们的亲密关系是个有利因素，布拉特先生、胡利奥·格隆多纳和弗朗茨·贝肯鲍尔都是我们的挚交。这对我们的申办是至关重要的。”2003年8月意大利超级杯在的黎波里举行，小卡扎菲控股5％的尤文图斯以2比1战胜了帕尔玛，布拉特甚至亲临现场观看了比赛。

    利比亚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执委会的24票里至少会有一票投给他们。1995年里卡多·特谢拉的巴西足协禁不住利比亚人50万美元的诱惑，答应率领1994年世界杯冠军队访问的黎波里。一位利比亚经纪人又向巴西时任主帅扎加洛设在巴哈马的海外账户里汇了50万美元。比赛后来因故未能进行，但友好的利比亚人没有要回这100万美元。

    没过多久，利比亚发现他们向国际足联保证的申办资金不够了，于是，他们找到邻国突尼斯，两个胜出希望渺茫、同时人权问题严重的国家准备联合申办。此举一出令布拉特很是为难。联合主办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韩日世界杯差点落得个满盘皆输。但布拉特既不能伤了小卡扎菲的心，又不能让突尼斯总统本·阿里难过，所以他声称，如果其他三国的申办半途而废，那联合举办也是个好点子。

    摩洛哥申办活动主席萨德·凯塔尼宣布：“我们将帮助非州根除艾滋病，改善教育事业以及应对恐怖主义。我们的计划称为‘足球无疆界’，以推广体育运动、特别是足球为宗旨，帮助这个深陷贫穷和疾病的大洲战胜绝望。”

    摩洛哥的短处在于恐怖主义问题。在2003年5月的一起针对犹太人和卡萨布兰卡城其他目标的自杀性爆炸袭击中，5名袭击者和45名无辜平民丧生。不仅如此，摩洛哥恐怖分子还因为跨国的恐怖行动遭到了国际范围的谴责。

    对2010年的另一个候选国南非，沃纳另行所图。南非的曼德拉，如果要想得到世界杯的选票，就得舍得割下一些肉来。

    4月底，十位国际足联执委参加了姆贝基总统的连任典礼。沃纳一群人被奉为上宾，坐着比各国政要都胜出一筹的位子，甚至还想方设法来到姆贝基宅邸一饱眼福。金手镯砰砰乱响的沃纳握着姆贝基的手，久久不愿放开。满脸堆笑的姆贝基在想什么，恐怕你也猜得出来：“如果这家伙能给我带来世界杯举办权，笑到死我都愿意。”

    沃纳在以前曼德拉住过多年的总统官邸过了一夜。睡在曼德拉的床上!南非人真是仁至义尽了，还有什么好为他做的?多着呢。沃纳占用了曼德拉一小时，邀请后者和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德斯蒙德·图图大主教访问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就像我在这里一样，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人民一定会向他报以最热烈的欢迎。”沃纳对一位记者说。区区一个沃纳，胆敢跟曼德拉平起平坐?医生希望85岁高龄的曼德拉可以取消这次国际访问，而72岁的图图正在接受癌症治疗。但两人是多么渴望把世界杯带到南非啊!沃纳的邀请又怎么能推掉呢?

    约翰内斯堡，曼德拉在别人协助下从座椅上站起来，执着手杖，再一次为自己深爱的祖国而战斗。深夜时分，曼德拉飞抵皮亚科机场，曼宁总理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第一个上前向他致意。紧随其后的沃纳一个劲儿跟曼德拉握手，并对着摄影记者摆起灿烂的笑容。图图大主教也乘机到了。

    布拉特也想从曼德拉身上割一磅肉下来。于是，他火速赶往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在曼德拉莅临该国的第二天挤掉杰克·沃纳，成为了聚光灯的焦点。西印度群岛最大的“鹅卵”板球场常年对公众开放展览，在体育场里，布拉特和曼德拉老人亲切握手，宣称他俩有很多共同点，“比如，为了全世界的年轻人所做的努力”。曼德拉被助手扶上主席台。面对着人山人海的台下，曼德拉说自己不顾医生要求他停止一切出国访问的劝诫而来到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我在这里宣布，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国。”没过15分钟，体力不支的他就只能先行退场，回到酒店休息。政府提出举行一个免费的全国欢迎仪式，以便让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平民百姓一睹曼德拉的尊容，但沃纳对此建议置之不理，而是把老人家带到能容纳1000人的若昂，阿维兰热精英足球中心，对每位观众收费100镑。曼德拉是坐着发表演讲的，不到7分钟，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二老简直成了沃纳的阶下囚。两人德高望重、广受尊敬，用他们史诗般的不懈斗争赢得了全世界的爱戴，如今却不得不屈尊俯就，和布雷尔、切特·格林以及沃纳握手言谈。

    不久传来噩耗，曼德拉的第一任妻子伊芙琳不幸去世，他只好提前回国参加葬礼，图图则独自奔赴格林纳达接受众人的瞻仰。贿赂国际足联官员通常是人们避讳不谈的禁忌，但投票前几周，靠着秘密情报打探消息的南非人开口了。“如果不贿赂就要失败，那我们宁可选择失败。我们不会私下里给任何人塞黑钱。”姆贝基政府的一名部长埃索普·帕哈德说。

    2004年5月14日，苏黎世。投票前一天，姆贝基与前南非总统、诺贝尔奖获得者F·w·德克拉克下榻多尔德大酒店，此时刚过早上7点。曼德拉也随后抵达。

    沃纳要求再进行一次答辩：“不好意思，我们中北美及加勒比足联还是有些犹疑。在闪光灯下洋洋得意的他补充道：“这对我来说是历史性的一刻。从某些方面讲，这将决定一个国家的未来。”于是他和曼德拉又进行了一个小时的碰头。

    摩洛哥的申办最终化为历史，他们在第一轮以10票对14票输给南非人，后者赢得了2010年世界杯的主办权。

    布拉特在连续两次竞选之争中，都是幕后的最终胜利者。

    突尼斯、埃及和摩洛哥三国代表在祝贺了南非之后，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把预算用错了地方。人们纷纷耳语，布拉特的哪个哥们受贿最多，谁拿了钱，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却又在投票时出尔反尔，谁为了更肥的报酬转投其他阵营。

    （摘自《FIFA黑幕》，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3月版，定价：2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