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dult,一个新兴的混种词汇,由Kid+Adult而来,据说,此字最早典出于1985年1月11日《泰晤士报》一篇广告界的文章“马上来到:电视男孩的网络”(Coming Soon:TV’s New Boy Network),将Kidult概括为一众小童、年轻人及年轻的成年人。并将上世纪70年代美国电影《星球大战》描述为Kidults热潮的开端。Kidult原本有两方面意义:一是扮成熟的孩子(即“人小鬼大”),一是孩童化的成人,但近年坊间使用明显倾向后者为主,以指出社会里一种冒现的成人孩童化现象。
当然,成人与儿童是相对的,没有成人概念便没有儿童概念。美国媒体文化评论家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一书中便说到,成人化的儿童(作者称之为Adult Child),与孩童化的成年,两者是一体两面的。作者有力地指出,成人与儿童的界线正在消逝,这可见诸犯罪、时装、游戏等各方面。
文化时兴混种,近年用来形容城市人现象的新兴词汇,均是混种的,如Bobo(波波族)、Kidults、日本的freeters(英文free和德文Arbeiter<即worker>合并而来)、metro-sexual等。不仅是混种,且是矛盾综合体,布尔乔亚与波希米亚、孩子与成人,男与女,两种表面矛盾的结合,某程度上反映世界对二元对位思维的抗拒。
孩童化成人此一称谓,又含有正反两面意义,正面来说,就是成年人永远保持好奇心、童心不泯、反权威心态(如童话《国王的新衣》里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孩)。Kidults性好沉迷,不少有收藏癖,如能将沉迷之物与工作结合,可以如鱼得水,如开模型店、玩具店、做反斗创作人等。反面意义却含有嘲讽意味,即是成年人愈来愈反智、扛不起责任、将受保护的青春期无限延长,并以Kidult理直气壮地使之合理化。Kidult与“彼得潘综合症”(Peter Pan Syndrome)不同,Kidult是不愿长大,彼得潘是不能长大,是真真正正永远的孩子。Kidult最初多指向一种外表打扮的表征,但逐渐深入至一种内心精神的转向。
客观来说,这当然与社会人口结构有关。社会的人口中位数不断上移,据最新统计,香港的人口中位数字已超过34岁,换言之,如果“中位数”是步入中年的一个指标,这个指标正不断往后移。《纽约时报》报道过近年兴起的新30成人典礼,如果以往十八、二十一才算成人,现代都市的成人礼始于30岁,法定上的成人(香港l8岁领取成人身份证)与心理上的成人,两者距离愈拉愈远(但必须指出,这种人口中位数的上升主要就发达国家或城市而言)。
表现于流行文化上,我们会看到《哈利·波特》系列大卖,攻陷无数小童与成人的心。孩童商品亦刻意成人化,譬如香港的旧玩具收藏店亦愈开愈多,价格非常昂贵,一个铁甲万能侠售价可以过千。多少人人过中年,仍热情地投入青少年的消费文化。Kidults很多都有物欲,透过消费主义来实践其价值(某方面看可以说将童心未泯的表现方式规限于一种消费行为),但未必一定是恋物者,Kidults收藏的可以是虚物,如童年回忆。在收藏家市场(如Nike运动鞋、可口可乐、芭比娃娃甚至王家卫电影商品)中容易找到Kidults,但不是所有收藏者都是Kidults,有些是投资者,有些是中产者披着Kidults外衣,以其本钱买回失落的青春。
在Kidults现象下,孩童化社会价值成为主流,中年情怀、老人价值靠边站。韩星张娜拉成为新一代Kidult代表,风头盖过《我的野蛮女友》的全智贤。在香港,Twins的风潮是孩童化价值的大获全胜,以校园情歌掳获一众少男少女兼成年人芳心,她们说话喜欢加上“呢、啦”等助语词,理直气壮地唱“现在我未成年让我肤浅”而无人舍得怪她们。Twins本身不是Kidults,他们是Kidults的欲望对象。老一辈的也拒绝长大,刘德华四十多岁仍被唤做“华仔”,比较难受的可能是阿B钟镇涛51岁仍滴着泪唱他的《男孩不许哭》。
表现于电影中,我们看到很多童稚化的男性角色,譬如英国电影About a Boy(《一个男孩》),那个Boy字一语双关,既指电影里12岁的小童,也指38岁的休·格兰特(Hugh Grant)——一个拒绝长大逃避责任的男人。Kidult的针对性,似乎特别冲着我们以往认为应该担大旗的男性而言。
到目前为止,它仍然是媒体炒热的一个新兴词汇,可以描述社会的新现象,但还缺乏内涵。一个流行词汇,往往催生于描述社会新现象的需要,Kidults或多或少发挥了这个意义。有人把它当做流行现象;有人把它据为己用,当做自我强化和身份建立;有人把它当做一个社会问题;有人把它当做纯粹一个消费潮流的产物。七嘴八舌,正反两面,形形式式,仍流于含混,未来发展如何,有待观察。
(摘自《城市学:香港文化笔记》,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定价: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