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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5年01月15日 星期三

    话剧《兰陵王》:从“意象”抵达“意境”

    作者:闵靖阳 《光明日报》( 2025年01月15日 16版)

      近期,由国家话剧院出品,罗怀臻编剧、王晓鹰导演的话剧《兰陵王》在京演出。作品以北齐名将兰陵王的传奇故事为蓝本,以面具为中心意象,讲述了一个关于“灵魂与面具”的深刻寓言,通过对中国式舞台意象的现代表达,展开了对人如何生存、如何实现自我的哲思。

      历史上,高长恭是东魏权臣高澄的儿子,北齐首任君主高洋的侄子。他因貌美,被后世称为“四大美男”之一;他同时也是猛士,作战常佩戴面具,在邙山之战中大破北周军队。后因功高盖主,被堂弟齐后主高纬毒死。话剧《兰陵王》虽以高长恭的人生经历为背景,却并不局限于对历史的再现,是罗怀臻的戏剧现代性观念与王晓鹰探索中国式舞台意象现代表达的艺术实践。

      《兰陵王》以面具为中心意象,体现出强烈的戏剧冲突。该剧共分四幕:第一幕,兰陵王佩戴女人面具,化身“可人儿”,拼命讨齐主欢喜,以苟活;第二幕,齐后令兰陵王戴上了使他成为英雄也化身恶魔的大面具;第三幕,兰陵王佩戴大面具赢得战争,完成复仇;第四幕,齐后牺牲自己,打碎大面具,使兰陵王告别迷途,回归本心自我。四幕采用了迫害、复仇和救赎的三段式结构——第一幕是迫害,第二、三幕是复仇,第四幕是救赎。作为话剧中心意象的面具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剧中矛盾皆由面具引发,并指向面具。剧作也在围绕面具产生的对立与交织的人物关系中,确立起全局结构、塑造了丰满的人物形象。

      在《兰陵王》的表意体系中,表层的情节结构和人物形象背后是对“面具”意象的塑造。剧中,编导王晓鹰借助具有丰厚意涵的艺术元素,引导观众通过作品塑造的“意象”形成“意境”。

      中国古代最早对“意境”的表达是在王昌龄的《诗格》中,他将诗分为“物境”“情境”“意境”,意境即“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现代意境观念的奠基人之一宗白华亦云:“艺术意境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意象”与“意境”的区别在于,“象”是实体性的存在,“境”是时空关系体,“境生于象外”,“境”中包含“象”,也包含“象”外的虚空。话剧通过视听形象呈现,不能直接诉诸观念,因此只能塑造“意象”,而“意境”的实现则由观众完成。

      该剧借用历史上兰陵王“貌柔心壮”的形象和戴着面具英勇作战的行为,在展现他的悲剧命运的同时,借鉴文艺经典作品,为巨作提供了丰富的意蕴空间。如话剧的三段结构中,迫害和复仇的段落令人想到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因爱牺牲而实现救赎的模式令人想到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齐王、齐后、兰陵王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叙述则令人想到电影《罗生门》。经典文艺作品的力量推动着观众的思考,话剧塑造的“意象”在观众各自的思考与理解中生发出不同的指向,“意境”的实现便具有了可能性。

      罗怀臻善用戏剧的形式表达现代人对存在和艺术问题的思考。这体现在话剧《兰陵王》的“旧瓶装新酒”上:观众面对齐后与兰陵王的误解时,获得的是用爱化解误会的启示;面对戴着不同面具的兰陵王,看到兰陵王分裂、痛苦时,则在心中产生了怎样才是真实的自己的拷问。当接受者从作品中获得了与创作者相通相合的哲理性的思考,创作者从接受者的反馈中获得了对人生存在的新的认知,二者便完成了“意”的交流。当观众从《兰陵王》中得到远远超出灵魂与面具关系的感受与理解,把这些体悟浸润到生活并逐渐改变人生态度、提升人生境界时,作品的“意境”就实现了。

      《兰陵王》兼具历史厚重感与现代审美精神,所蕴含的关于人性、本心和命运的思考与探讨,打破时空限制,让观众感受到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和哲理思考,并反思如何在复杂的生活中保持自我与本心,创作者的“意象”成功转化为观众的“意境”。

      (作者:闵靖阳,系南通大学中国红色美术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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