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是东方物产、华夏文明向世界传播的重要途径,其中一条在海上,辽阔而蔚蓝,中国古代海洋文明从这“一带”孕育。为了讲好丝路故事,我们策划了泛北部湾古州城系列选题,何杰华的《邑以文名:文昌传》是该系列的第一部。作者系统梳理了四千年来文昌的历史文化脉络,全面且深刻地讲述了这座“千年古邑”“华侨之乡”“航天新城”的发展,并通过对文昌历史的系统梳理,提炼出文昌这座城的核心气质——积极向往华夏礼乐文明、勇于向深海更深处迈进。
为一座城作传,非常不易。作者选择从城市名称历史沿革的考释入手,从对文昌的古邑名“紫贝”的得名原因之考述切入,实属用心。文昌,故名“紫贝”。两千多年前,汉武帝在海南岛上首开珠崖、儋耳二郡,紫贝乃珠崖郡之属县。紫贝,本即大海之南的一种水生物产,以之名邑,看上去合情合理,但作为初郡属县之名,最初却更可能是南国纺织文化的核心要素“吉贝”的土音误记,与无关珍珠的“珠崖”、无关趾胫的“交趾”等汉译南国地名一样,都是汉文化关于海洋想象的美丽误会。
从紫贝到文昌,其间的因果也与吉贝有关。开郡不到三十年,汉元帝就罢弃珠崖,原因之一正是官员无度地征调织品。《后汉书·南蛮列传》载:“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蛮不堪役,遂攻郡杀幸。”这里的广幅布,就是吉贝所织。过度征调吉贝布等特产,引发百姓强烈的反抗,以至隋唐才在紫贝故地重开郡县,先曰“武德”,后改“平昌”,最后在贞观元年定作“文昌”,此后一千五百年再未更易。
丝路上古州城书写首选此地,可谓宜哉。作者何杰华无疑对它的地气、人文领会至深,他曾感慨:她立于古之南荒,却名唤“文昌”。单是明清两代,这座在当时人口总数不足3万的小城,却有文武举人137名,进士16人,“一里三进士”“七里八举人”“四代三举人”“师生同榜双进士”……至近现代,更见名人迭出,人才济济。这座至今总人口数仅60万的小城,是如何做到的?
带着这些问题,作者走读城乡的风采、拾捞山川的记忆,品察百姓的精气神、求证故事的因和果,最终有了这部《文昌传》。书中,他在论述“更路簿”起源地时,先是从古时文昌所遭遇的恶劣生存环境入手,论述文昌人“耕海”的必然,再列举当前能找得到的遗存“更路簿”的编纂时间,分析各个版本之间的承袭关系,既有翔实的例证,又有严密的论证,最后将故人和故事、前因和后果和盘托出。
从书中各章题目如“希贤希圣,溪北书香”“舟行南洋,老宅守望”等可知,他要写海岛的正音、琼侨的乡愁、游客的远方和飞天的梦想。正如在“揽月”“旌旗”章中,作者如此写道:从前的星空于他们而言,更像是心底无奈的寄托,而现在这份寄托变成非常具象的骄傲了,是家里有喜事了,是过节了。每次火箭发射时,火箭发射场所在的文昌市龙楼镇,家家户户都会杀好文昌鸡,邀亲戚一起“过节”。当你问龙楼的文昌人看火箭发射的心情时,他们的自豪甚至有些让人妒忌——“都习惯啰,天天发”。
这是写生,也是思索,是讲道理,也是述情怀,这片古老土地上的百姓的喜兴、骄傲,跃然笔端。时值海南自贸港建设红火之际,书中回响的千年丝路上的故音与新声,既让乡愁听得见、看得到、摸得着、留得住,又让乡邑传统人文价值得以提炼、桑梓故园文化形象得以盛装输出,可谓恰逢其时。
(作者:周泉根,系海南师范大学教授、国学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