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买书,如果不是急用,往往会选择在某个购物节下单,因为这时商家会以较为优惠的价格来招揽顾客。
以前虽然没有购物节,但有庙会,尤其每年春节期间的庙会,盛况和今天的购物节相似。而北京的厂甸庙会则是旧时读书人最喜欢的庙会之一。庙会期间,那里堪称淘书胜地。
乾隆年间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里有这样一段描写:“每于新正元旦至十六日,百货云集,灯屏琉璃,万盏棚悬;玉轴牙签,千门联络;图书充栋,宝玩填街。”这里写的就是厂甸春节书市景象。
厂甸也称琉璃厂,元代在此设立了烧制琉璃瓦件的窑厂,明代为工部五大窑厂之一。明嘉靖年间,窑址迁至京西门头沟,琉璃厂仅余其名,窑前空地称为厂甸。
据《燕京岁时记》:“厂甸在正阳门外二里许,古曰海王村,即今工部琉璃厂也。”约定俗成,厂甸以琉璃厂为中轴线,北起和平门路口,南至虎坊桥路口。
康熙年间,每逢过年,琉璃厂一带就有集市,叫“开厂甸”。琉璃厂的“厂甸”,全称厂甸春节集市,以经营书籍、字画、古玩文物、笔墨纸砚等为主,被称为“文市”。
清乾隆以来在北京生活过的文化名人,几乎都有过逛厂甸淘书的经历。从纪晓岚、林则徐、翁同龢、李慈铭、王懿荣、罗振玉,到康有为、谭嗣同、沈钧儒、鲁迅、朱自清、齐白石、郑振铎、老舍、邓拓、张中行等,都曾在厂甸留下了淘书的身影。
据清戴璐《藤阴杂记》记载,清代经学家程晋芳送给袁枚的诗中有这样两句:“势家歇马评珍玩,冷客摊钱问故书。”袁枚看后立即笑道:“此必琉璃厂也。”
从翁同龢日记可知,他是从咸丰十年(1860)开始“游厂”的,并且连续四年前往。对比他和李慈铭的日记,可以看出,他们分别在1860年的正月十三和1861年的正月初十去了厂甸。所不同的是,翁同龢大都“无所得”,李慈铭多是收获颇丰,“捆载而归”。
时任翰林院庶吉士的林则徐在1816年正月初七和正月十三的日记中分别写道,“上午剃头,赴琉璃厂,晚回”;“上午观厂,晚回”。早出晚归,一逛一整天,厂甸书摊对读书人的吸引力,由此可见一斑。
富察敦崇在1900年完稿的《燕京岁时记》中这样写道:“(厂甸)街长二里许,廛肆林立,南北皆同。所售之物以古玩、字画、纸张、书帖为正宗,乃文人鉴赏之所也。惟至正月,自初一日起,列市半月。”郑振铎在《燕京岁时记》题跋中也提到厂甸,“废历元旦至灯夕之厂甸,尤为百货所集;书市亦喧闹异常,摊头零本,每有久觅不得之书,以奇廉之值得之。余尝获一旧抄本《南北词广韵选》,即在厂甸中某摊头议价成交者”。这道出了读书人喜欢逛厂甸的个中缘由。
当然,最喜欢逛厂甸的,还要数鲁迅。国画家王羽仪在他的《旧京风俗百图》中这样题道:“鲁迅寓京期间,很爱逛厂甸,每年春节必去,而一九一三年集市的半个月间,竟去了七次。他去厂甸,旧书摊大概总是要去浏览一番的。”据《鲁迅日记》记载,在1912年至1926年十余年间,鲁迅去琉璃厂有480次之多,并把所购书籍、文物、碑帖等名称及所花银两等写得一清二楚。
1937年1月8日,胡适在北京大学教完课后,与毛子水一起逛了厂甸,但由于天色已晚,只买了几本书。于是于2月24日,胡适又“与子水同游厂甸,只到土地祠一处,买了一些杂书”。这些所谓的杂书,分别是《朱子百选》《晦明轩稿》《历代法宝记》《封神演义》等,共计十本。在一处就买了十本书,可见胡适是个真买家了。就在胡适与毛子水逛厂甸的次日,朱自清与沈从文、林徽因、杨振声、金岳霖一行五人,也把厂甸逛了一遍。朱自清在自己的日记中这样写道:“逛厂甸……今日为旧历上元节,西四牌楼一带,人如潮涌。”可见当时厂甸的热闹景象。
萧乾在《北京城杂记》中说:“我最怀念的,当然是旧书摊了。隆福寺、琉璃厂——特别是年下的厂甸。我卖过书,买过书,也站着看了不少书。”因此,萧乾非常怀念琉璃厂的旧书摊,盼望有一天北京还能有这样的旧书摊,来让那些“知识分子互通有无”。
学者刘知秋谈到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时说,富察敦崇对琉璃厂的描写与他所见“大致相同”,但富察敦崇写得“过于简单”了。为什么刘知秋敢这样说,因为他“从1927年到1936年这九年中,过春节时,几乎天天逛厂甸”。他的兴趣爱好,也从小时的“食品、玩具”,慢慢变成了后来的“旧书、旧画”。所以他对“厂甸的全貌,至今记忆犹新”。与之有相同经历的,还有住琉璃厂附近的语言学家周祖谟。他也是每年都逛厂甸庙会,大约从十六七岁起,开始“买起喜爱的古书来”。
从晚清到现代,文人学士到过北京的,很少没有逛过厂甸的。钱玄同、刘半农等人称厂甸的书摊是“安身立命”之所。从他们的笔记和日记里,我们似乎依然可以嗅到厂甸浓浓的书香。
(作者:刘绍义,系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