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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4年10月11日 星期五

    云端之上

    作者:胡美英 《光明日报》( 2024年10月11日 14版)

      我曾经无数次地站在山下仰望矿山,仰望一群在云端里劳作的人。

      矿山,在我的想象里,一直住在云端之上。那些云像是从矿山上跑下来的羊群,在山脚被放牧了一阵又回到了矿山,回到它们的家园。我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象着进到矿山里的情形——矿石成堆、粉尘遍地抑或是随处可以听见的噪声、随处可以看见的污垢。

      路两旁被矿山人称为“珍珠梅”的花儿在车窗前一路摇曳,顺着山坡招摇着,引领我们来到矿办楼前。

      正和矿山人唠嗑的时候,楼顶的喇叭里突然响起嘹亮的歌声,那些开矿的炮声仿佛也轰轰隆隆地踏风而来,在耳朵里不住地回响。矿山人说,矿上一直保留着每天定时播放红色歌曲的习惯,这是一种传承,也是一种激励。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矿区里格外安静。走进干净整洁的操作间,看工人师傅们坐在操作台里,精准地遥控着山顶的机器,将矿石铲起、装车、沿着设定的轨迹运送,有些超乎我的想象。“过去,我们在海拔3000多米的矿山作业,高寒缺氧、粉尘多、噪音大,环境差还特别不安全。现在,我们坐在办公室看着屏幕就把活干了。”工人师傅憨厚地说。

      如果不是真实地站在操作机前听专业人士讲解这些开采流程,我仿佛是在看一群电脑高手在玩大型电脑游戏。通过5G+采矿技术,我真实地看到了“云端之上”的矿石采运过程。

      一大簇金露梅,在墙根下的阳光里,笑出鲜黄的声音,它们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样子,让人怎么都把它们和矿山联系不到一起。它们像一道道黄色的光,照亮矿山人的身体,让矿山人像一树树金露梅,在风中摇动。“矿上的花,要比山下晚一个月才开,你们来的正是花开的季节。”矿山人乐呵呵地说。

      我在当年02部队指挥所外流连,朝屋里细瞅,炉膛和灶灰仿佛还残留着他们开山、挖路归来烧柴取暖的余温。

      在西沟石灰石矿的建设中,02部队官兵承担了全部基础工程的建设任务。当时,要劈开半个山头建装矿站,战士们硬是用双手,一铲一镐一锤地挖出几十口10多米深的竖井,再争分夺秒地装填炸药,可当时的盘山公路还没有开通到装矿站,往山上运输炸药的大卡车只能停放在山脚下。

      战士们踏着“之”字形的羊肠小道,弓着身子,坡陡的地方,胸部几乎贴近地面,他们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脚步,仅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硬是把将近30吨的炸药一箱一箱地扛到了预定的山坡上。当几十个竖井的爆破电闸推合上的瞬间,整个西沟浓烟滚滚,灰尘遮住了半边天空。

      修筑几公里的盘山公路,凿通穿越大山南北的隧道,修建空中索道,抢建斜坡卷扬机工程……

      坚固得像碉堡一样的指挥所建筑,像时光的信笺,记录和见证着当年官兵们的艰辛劳动与贡献,象征着铁的纪律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铁不要命”的坚定信念。

      “快看,那里有一群羊。”“是石头吧?”“不是!是羊!”顺着文友手指的方向仔细辨认,一群缀在山坡上的羊,像一团团灰白的草蒲,给铁灰色的山坡绣上了色彩、也绣上了灵动,又似乎再现了当年02部队官兵爬坡下坎的情景!

      我坐在长满云杉的山坡上,眺望对面采集矿石的山顶。矿山像个云中的驿站,轰鸣的机器在云层里出没,那些爆破工、推土机司机、大车司机、电铲司机、检修工的身影也在四季的云里出没。

      采场的夏季,他们似乎是一群腾云驾雾的人,每一朵云彩都能用手触碰到。一场雨后,卷扬沟里的雾随风而起,像是神仙踏云而来……每当这个季节,矿山顶上那些西北沼委陵菜的花开得奔放热烈,一簇簇白色的花朵开成小鸟的模样,满采场飞翔。休息室外黄灿灿的油菜花,一丛一丛的,像眼睛似的在云端闪亮摇曳。

      采场的冬季寒风凛冽,一杯热水泼出去瞬间就能结成冰。鹅毛大雪瞬间会将风雪交加的夜晚变得如同白昼,矿工们寸步难行,他们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走,留下一道道车辙、一串串脚印,爆破工的眉尖上都冻上了一串白色的小珠子,眼睫毛也结上了一层冰帘。

      春秋有风的时候,也是矿山最考验人的时候,一场大风刮来,散碎的小矿粒随风刮起,重重地打在矿工的身上、脸上,关上休息室的门,外面的风就像恶魔在嘶吼,让人毛骨悚然……春季和秋季,他们像是一群与风周旋的猎手,乘风而上、踏风而归,风成为他们如影随形的亲密伙伴,那些风中一闪而过的狐狸、青羊也是他们亲密的伙伴。

      那些开山放炮挖竖井的人、扛炸药包匍匐于地的人与这些风雪中艰苦前行的人、坐在屏幕前操纵着杠杆的人,在我的脑海里重复叠加,变换成一幅幅颜色鲜明、气势磅礴的画,将矿山的过去与现在衔接了起来。

      一棵棵开枝散叶的蓬勃云杉,将背阴的祁连山坡绣成了淡绿绒毯的颜色,一群人东一堆西一堆地散坐在云杉树下,也像散落在树荫下的羊群,浸染了松针的气息。

      这些向上生长的云杉,像一群展着羽翼、随时都想一飞冲天的大鹏,那些铁黑色的枝干,好像绣上了几个世纪时光的颜色。“当年搭架子,大都用碗口粗的杉木杆,每根杉木杆都有好几十斤重。推料、堆料、站立施工都离不开架子。”难怪它们都像个功臣,静立风中却散发着傲气。

      矿山上的草木,已经越来越茂盛了,不仅有满坡苍劲挺拔的云杉树,还有一代代矿山人接力种植出的杨树大道。笔直的杨树大道像一道绿色的隧道,从矿工楼前随坡而下,在阳光中喷发出勃勃生机。

      “等到秋天了,你们来看这里的胡杨吧,那时的矿山格外的美丽!”在矿山人心里,每一处细小的景致都是美丽而有温度的。是啊,这是一代代矿山人用汗水浇灌出的绿色和希望。

      隆隆的炮声仿佛还在耳畔响起,经过几代人的流血流汗,数十载的拼搏奉献,现代矿山已是云的家园、草木的家园、飞禽走兽的家园,更是矿山人树木葱茏、繁花盛开的赖以生存的家园。

      下山的路上,一群羊堵在车前,像是对我们友好的挽留。车随一路野花开到山脚,我回头向矿山望去——云端之上,矿山人坐在云端里对着四维屏幕操纵着杠杆,让挖掘机挖土,让筛选机选矿,让运输车来回奔忙……

      (作者:胡美英,系甘肃省嘉峪关市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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