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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4年10月11日 星期五

    慰语重阳会有期

    ——《红楼梦》中的重阳

    作者:曹立波 倪玥 《光明日报》( 2024年10月11日 16版)

        清代孙温为《红楼梦》中螃蟹宴与菊花诗内容所作插图

        清代孙温为《红楼梦》中螃蟹宴与菊花诗内容所作插图

      “绿杯红袖趁重阳”,农历九月九日是我国的传统佳节重阳节,又称作重九节、登高节、女儿节、敬老节等。重阳节的风俗和内涵与其所处的季节紧密相关。农历九月九日正值农作物成熟的时节,人们庆丰祭祖,敬老感恩。同时,九月九日亦是菊花盛放、茱萸结果、枫叶半红、层林尽染的日子,人们登高远眺,相聚宴饮共品菊花,以酒佐蟹齐尝鲜味,同插茱萸以祛风邪。或许是由于重阳节有着多样的节俗和丰富的内涵,重阳也常常作为一个重要的意象,出现在中国古典诗文的之中。

      聚焦古代文学作品中的重阳节,可以发现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中涉及重阳内容的较多,其中抒情与叙事兼美者,则少不了《红楼梦》。

    重阳诗作

    展现精雅生活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多次提到重阳节。此回中,海棠诗社成员先写菊花诗,后作螃蟹咏。菊花诗是薛宝钗、史湘云二人拟定好题目之后再分给众人选题作诗的,而螃蟹咏则是借着品蟹乘兴而发的。贾宝玉和林黛玉之螃蟹咏都用生动的语言描写品蟹的过程,这两首诗所蕴含的哲理性虽然不强,但却点明所食之蟹的品相;食蟹的佐料,应配醋、姜、酒、菊;食蟹禁忌,美味不可多贪;食蟹环境,于桂下桐阴处,清风拂来阵阵桂香,还要能赏到菊花。此外,食蟹后还要洗去指上沾染的腥气。宝黛二人的螃蟹咏不仅为《红楼梦》“百科全书式”的生活画卷增添色彩,而且生动展示了《红楼梦》中人的生活情趣。

      薛宝钗所作螃蟹咏,得到海棠诗社诸诗人的高度赞赏,评其为“食螃蟹绝唱”,诗云:“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薛宝钗的螃蟹咏兼备哲思和婉讽,讽刺之意主要体现在颔联,似在讥刺某些人表里不一,明明内心可以分黑黄,或云“辨是非”,行为上却“无经纬”。薛宝钗讽刺的一类人,大概类似《红楼梦》中的贾雨村之流。而这首律诗的哲理性主要体现在尾联,借助吟咏螃蟹的张扬与“落釜”的寂寥,揭示人生的浮沉,体现出宝钗“含蓄浑厚”的诗风。颔联和尾联两个“空”字,犯中求避,今昔对举,将螃蟹的横行与落釜引向诗和远方。

      总之,不管是在诗作中明写重阳,还是结合重阳赏菊品蟹等节俗赋诗,《红楼梦》的作者都借助重阳这一意象丰富小说的情节设置和人物性格,并且借助重阳意象为读者展现《红楼梦》的精雅生活,传达作者心目中的风月繁华之盛。

    重阳美食

    揭示家族命运

      食蟹是重阳节的重要节俗之一,也是《红楼梦》中多次出现的情节。《红楼梦》着墨于品蟹,不仅因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还因为食蟹之事背后,暗藏人生境遇穷通变易的理趣。《红楼梦》第三十七回中,史湘云因为开社要做东却囊中羞涩而踌躇之时,薛宝钗为其化解了这一困境:“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

      虽然史湘云和薛宝钗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但二者却有贫富之别,因为她们代表着盛衰境遇并不相同的两个家族。然而,薛宝钗背后的薛家也未能维持长久的兴盛,最终也走向衰落。由此可见,贫富盛衰不是固化的,因时、因事、因人都有可能发生转变。其实,《红楼梦》第十三回作者曾借秦可卿所托之梦指明,若想富贵长久,还须耕读传家。可惜,秦可卿的规劝王熙凤并未听进去,贾家最终走上“盛极而衰”的道路,发人深思。

      不仅第三十七回的食蟹节俗关涉着对家族命运的忧虑,第三十九回围绕吃螃蟹展开的讨论,亦传达着有关盛衰变换的思考。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听到周瑞家的和平儿议论贾府吃蟹之事,因而生发出一段感叹:“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

      从刘姥姥的感慨中,可以鲜明地感受到贫富的差距。曾有学者结合当时的银价和物价,推算出二十两银子约合今天的六千元,可以买两千三四百斤米,够五口之家吃一到两年。但是,曾经一顿饭吃掉庄稼人一年收入的贾府最终走向衰败,反而是作为庄稼人的刘姥姥生活得更为踏实安定。考察王熙凤与刘姥姥的交往,前期凤姐带着高门大户的优越感接济刘姥姥,可是后期贾家落难时,反过来变成刘姥姥帮助王熙凤护佑巧姐的平安。由此可见,人生境遇的变化难以预料,与其坐享一时富贵,不如居安思危,做长远打算,筹谋持续的发展。总之,《红楼梦》借螃蟹这一重阳节食物,突出盛衰难料的主旨,引发读者对家族问题的思考,

    重阳节礼

    推动情节发展

      《红楼梦》第七十二回、第八十八回也涉及重阳意象。第七十二回中,贾琏向鸳鸯借钱时说:“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

      贾琏列举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中一个是要预备给元春的重阳节礼。重阳节又称作女儿节,《康熙宛平县志》云:“九月九日……父母家必迎女归,亦曰女儿节。”重阳节虽有迎女归宁的习俗,但在《红楼梦》中囿于皇妃的身份,元春无法随意回贾府。于是贾家便在重阳节的时候给元春送礼物,以表达对女儿的挂念之情。由此也显示出,当时人们对重阳节的重视程度,应不亚于端午节。而且端午节和重阳节都曾有“女儿节”的别称,所以《红楼梦》中端午与重阳两个节日都关涉给年轻女子送节礼。

      元春省亲之后,荣国府的经济状况江河日下。第七十二回中,贾琏为重阳节礼向鸳鸯借钱,其实展示了府中“内里蛀空”的事实。当年在元妃省亲时大操大办的贾家,如今连送份重阳节礼都要内部借钱周转。我们曾对《红楼梦》的立体式网状结构进行细密化研究,针对书中的一些“闲笔”,在“关目”无法涵盖此类情节的情况下,援引“网格”的概念,以描述书中相对次要的情节。贾琏借钱给宫中送节礼类似一个“网格”,虽然看起来并非关键性情节,但已透露出贾府经济状况不佳的端倪,此回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抄检大观园等重大事件。可见重阳节礼虽小,其作用不小。

      无独有偶,在《红楼梦》第八十八回中,贾芸听说贾政在工部掌印,他便借着送重阳节礼的由头,给王熙凤送礼讨差事。其实这并不是贾芸第一次用此计策,早在第二十四回,贾芸曾借口送端阳节礼,从而谋得一份大观园中监种花木工程的差事。可是同样的套路,在第八十八回中却遭到王熙凤的拒绝。此种情节上的前后对照,不仅说明王熙凤手中权力的削减,更展现出贾家由盛转衰后,家族中人在虑事心态、行事风格上发生的改变。贾芸送礼,虽算不得小说中的关键情节,称不上一个较大的“关目”,却堪称一个较小的“网格”。两处送礼的“网格”分别居于小说的前段和后段,二者遥相呼应,使得小说情节首尾相扣,形成一个闭环。总之,《红楼梦》网状结构可谓千丝万缕,重阳节是诸多线索中的一缕,但在反映家族兴衰的主旨中,起到重要作用。

      “慰语重阳会有期”的咏菊诗、“长安涎口盼重阳”的螃蟹宴、“念念心随归雁远”的女儿礼,共同汇成《红楼梦》中异彩纷呈的重阳意象。重阳诗作,为叙事文体增添韵文,在描写世情题材的小说中融入精雅生活;重阳美食,突出贫富盛衰的动态转化,聚焦诗礼簪缨之族继业传家的题旨;重阳节礼,牵连贾府发展过程中的重大事件,并赋予其“网格”的功能,用一个个“网格”嵌套于大关目中,共同构成《红楼梦》的立体式网状结构。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重阳节作为具有多种吉祥寓意和美好期待的传统节日,在清代尚有女儿节的内涵,但如今我们更偏重其敬老的意味。通过探讨重阳节在经典文学作品中所起到的作用,我们可以加深对传统节俗的认识,发掘重阳节更为丰富的文化蕴涵。

      (作者曹立波系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倪玥系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本版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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