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
回顾自己的学术生涯,《魏晋南北朝诗选讲》(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83年版)可以说是具有“奠基”意义的。我小学、初中均在乡下读书。那时乡下没有书店,书籍匮乏。1984年,我作为乡中学的选手去县城参加英语竞赛,这是很光荣的事情。临行前,父母特地给了我几元零花钱。竞赛期间,我住在城郊的教师进修学校。我早就从姑妈、表哥那里听说县城有一家新华书店,只是没有机会前往。某天,我溜出了教师进修学校,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来到书店。以前书店的书架不是开放式的,读者无法自主浏览,需要售货员从高高的书架上取书。我一个乡下孩子,囊中羞涩,不敢劳烦他们频繁取书。
很快,我挑中了一本《魏晋南北朝诗选讲》。我一下子就被它的封面所吸引,那是一片粉红绚烂的桃花林,一位诗人在桃树下负剑而立,背影萧索落寞,远处有小桥。这本书价格也便宜,4毛7分钱。现在想起来,“桃花林”有点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意境。我在六朝文学乃至中国古典文学的底子,基本上是靠这本书打下的。《选讲》编选者是韩兆琦。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是研究《史记》、六朝文学的专家。书中共收录98首作品,几乎每一首我都烂熟于心。如今,这本书依然在我的书架上。翻开目录,在篇名之前,有圆圈、三角、打钩等各种记号,这都是我过去阅读时所留下的;书内,也有波浪线等印记;对于生僻的字词、典故,我都查阅字典后在旁边作了注解。
1989年,我考入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虽然经济仍不宽裕,但是买书便利多了。我和许多同学都热衷于买书。20世纪90年代初期,除了新华书店,民营书店开始出现,街边还摆起了旧书摊。那时,我们宿舍床铺的内侧往往摆放着由木板搭建的简易书架。这些木板有的是高年级同学留下的,有的是我们到建筑工地上扛来的,用锯条加工而成。书架上堆着书、台式录音机、卡带等,还可以摆上台灯、茶杯。有的上铺同学的书架有三、四层之高,接近天花板,摇摇欲坠。如此布局,就像是一个简易的书房。到了冬天,窝在床上看书、听音乐是何等惬意的事。四年节衣缩食买书,日积月累,到了毕业的时候,我也有了两层书架的书。因为长时间坐在床上靠墙读书,墙上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头印。再看看其他舍友,也都或深或浅地留下了头印,大家相视一笑,这是青春的印记啊。
本科毕业后,我攻读唐宋文学方向的研究生并留校工作。逛书店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我尤其偏爱逛旧书店。南京近年来涌现了一些地标性的大型书店,如先锋书店、锦创书城,年轻人热衷于在这些地方“打卡”,周末、节假日常常人头攒动。这些书店经常举办公益性文化活动,逐渐成为城市重要的公共文化空间。但我对此有点却步。我宁愿选择门庭冷落、店面不大的旧书店,南京青岛路的唯楚书店、成贤街的雅文书店都是我喜欢的。店里面很安静,一般只有几个顾客,可以慢慢逛、慢慢挑,常有欣喜。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逛逛,否则有点若有所失。
我喜欢“宅”在家里。互联网时代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书讯、下单买书。我基本每个星期都会在网上淘书、买书,这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现在的书籍太多,信息、知识更迭很快。我主要研究、讲授中国古代文化与文学,主张回归经典。经典“光景常新”,涵泳其中,可以含英咀华。杨伯峻的《论语译注》、沈祖棻的《唐人七绝诗浅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选的《唐诗选》,都是我每年必定重温的书目。“学以致用”当然是对的,不过我更认为读书应该融入日常生活,丰富我们的人生,滋润我们的心灵。我尤其喜欢晨读,早晨5点,一本书、一杯茶,内心澄明,真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本报记者李婷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