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24年02月08日 星期四

    追溯人类更远古的艺术灵感

    作者:杨雪梅 《光明日报》( 2024年02月08日 13版)

        2011年梁贾里洞穴手印上的珊瑚状钟乳石(“洞穴爆米花”)簇。图片由亚当·布鲁姆教授提供

        梁布鲁西蓬4号岩画“场景”的细节:六个带有动物元素的小型人形图像(左侧)面对一只矮水牛(右侧),四个小型人像手持细长物件,其中下方两个与矮水牛的颈部或肩部相连。这些线条似乎代表矛或绳索,可解释为狩猎场景的表征。图片由亚当·布鲁姆教授提供

        梁布鲁西蓬4号岩画“场景”中的细节,展示了一个具有类似人的身体结构和鸟头的形象,它拿着某种物品。图片由亚当·布鲁姆教授提供

      日前在上海举办的“第五届世界考古论坛”评选出9项田野考古发现,它们大多是2019年至2023年期间完成的重大发现。其中,苏拉威西早期洞穴艺术的入选几乎没有悬念。报告人的精彩汇报也再次引发大众对于人类远古艺术的追溯。从洞穴岩画的发现与比较出发思考人类史前的思想起源、艺术创作、宗教信仰等已经成为学者的思维定式,不过,对于苏拉威西早期洞穴艺术的持续研究正在不断打破我们的固有认知。

    苏拉威西岛岩画

      印度尼西亚苏拉威西岛南部的马洛斯-庞格普以喀斯特地貌著称,是洞穴的密集区。早在20世纪50年代,西方考古学家在发掘梁帕泰的托利亚洞穴时,就已经注意到洞穴墙上有一些人手的图案。在一个名为梁贾里的洞穴遗址,考古学家们也发现了数十个手印。但岩画测年那时还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因此他们对梁贾里的这个“手印洞”一直没有进行年代测定。本地学者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进行了大量勘察工作,发现了更多的洞穴遗址,这些遗址中有百余幅动物图像,包括野猪、水牛、鹿、鸟等,还有一些手印、符号等图案。这些图像用红、紫、黄等颜色绘制,用简单而流畅的线条勾画出动物的轮廓,用点划的方式表现出动物的皮毛和纹理。

      2011年,澳大利亚考古学家亚当·布鲁姆教授领导的考古团队重新来到这一区域工作,试图在这些洞穴遗址寻找早期人类的考古证据。那些没有测年的“手印”再次进入他们的视线。不同的是,有些手印已经被小而硬的结节状物体覆盖,看起来有点像小菜花,其实就是珊瑚状钟乳石——一种由薄层碳酸钙组成的小型石笋或石钟乳,也被称为“洞穴爆米花”。通过一些高质量的采样,再使用铀钍法进行测年,就可以计算出爆米花层的年代,这可以为其覆盖的岩画提供年代下限。考古工作者对19个单独的珊瑚状钟乳石采样并进行测年,显示其年代均为晚更新世。样本中最古老的珊瑚状钟乳石来自梁-廷普森洞穴的手印之上,距今至少三万九千九百年。第二古老的钟乳石来自梁贾里洞穴,距今至少有三万九千四百年。

      因为这些“爆米花”生长在岩画之上,所以岩画艺术创作的年代会更古老。这些岩画的年代与旧石器时代晚期欧洲已知最早的岩画相当,包括我们熟知的西班牙北部埃尔卡斯蒂略洞穴和法国南部肖维岩洞。2014年,英国《自然》杂志刊登了苏拉威西岩画的测年,随后美国科学促进会将这一发现列为当年度十大最重要的科学突破之一。

      接下来的几年,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的考古学家不断扩大研究的规模和范围,在这片约450平方公里的喀斯特地区发现了更多的岩画遗址,数量从大约90个增加到了600多个。而再一次引起轰动是因为其中两个遗址点的发现。

      其中一个遗址是梁布鲁西蓬4号。它拥有一个壮观的4.5米宽的岩画面板,上面绘有人类形象、疣猪和矮水牛。通过放大和强化细节,可以看到这是一幅“场景”岩画,左侧有六个带有动物元素的小型人形图像,与右侧的矮水牛形成对峙。考古学家认为,这些人形图像是结合了动物和人类特征的抽象图形。有的身体拖着一条动物的尾巴,有的是在头部增加了一个类似鸟嘴的东西。“这可以看成是拟人动物的表现”,显示了“艺术家对抽象的尝试”。

      这个岩画板块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特点是拟人动物和动物形象相互关联的方式。这些拟人动物仿佛手持细长的线条,与动物形象的肩部或颈部相连;这些线条可以解释为长矛、绳索或绳子。也就是说,这个岩画板块代表了一个叙事单元,类似于我们今天在石窟寺看到的一幅幅讲故事的壁画。当然,更令人惊讶的是,考古学家对从这个场景中采集的珊瑚状化石进行测年,显示的铀系列年龄为四万三千九百年。这意味着,这件“既包含了已知最古老的拟人动物形象”,又“包含了史前艺术中最早的场景”的艺术作品至少创作于四万四千年前。2019年《自然》杂志发表了梁布鲁西蓬4号的发现及年代数据,并再次被列入当年的年度重要科学突破。

      考古工作者们透过跨领域的研究努力,发现了迄今为止已知最古老的、归属于我们人类的岩画。这一发现展示了艺术更深远的历史,比先前人们所认知的更具全球性。它在某种意义上颠覆了长期以来关于洞穴艺术起源的理论——该理论曾将洞穴艺术的起源以及人类创造性思维的诞生地定位于欧洲。

    德国南部洞穴微雕

      此前,已知的最古老的拟人动物形象是一件“狮人”象牙雕像。这件创作于四万年前的艺术品收藏在德国的乌尔姆博物馆。这是1939年考古工作者在德国南部施瓦比侏罗山的一个名叫“霍恩施泰因-斯特塔尔”的洞穴中发现的。发现时它是200多片象牙碎片,直到1969年,这些碎片才被复原成30厘米(12英寸)高的狮头男身像。仔细观看,它拥有站立的姿势、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体比例似乎符合人体解剖学。然而狮子的脑袋、强壮的肩部又显示它是一个被狩猎的对象。狮子的头部和拉长了的人体结合,显示这是一种半人半兽的组合。这个形象在现实生活中显然是不存在的,它生动展现了人类的想象力。

      这件孤独的、与众不同的“雕像”在2008年拥有了很多的参照物。2008年考古学家在位于同一个山谷、不远处另一个名为“福格尔赫德”的洞穴中发现了大量微型雕塑,以猛犸象象牙为材质,尺寸只有约4到10厘米,但表现的对象却几乎都是大型动物,包括穴狮、野马、猛犸象、野牛等。这些微型雕塑能够以很小的尺寸还原出庞然大物,显示出那时人类的创造力和表现力。但这些雕塑依然只是对动物非常自然而写实的表现,尽管拥有令人惊叹的精确性和细节忠实度,但也只是生动再现了那个时代的动物世界。

      旧石器时代晚期被视为人类认知飞跃、技术创新与文化繁荣的时期。雕塑、洞穴壁画、颜料的使用、珠串的装饰、带有刻划纹饰的物品、乐器的发明等,对史前人类的生存和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我们可以想象德国南部这些洞穴微雕的制作过程有多么不易。首先,必须获得一根猛犸象牙,通常这需要杀死一头猛犸象,因为遇到一头自然死亡的猛犸象非常难。其次,需要将象牙切割下来,然后再切割出需要的长度。之后要打磨某一段象牙,直到出现最终雕塑的大致形状,这需要有非常好的艺术天赋、空间想象力和空间控制力。最后,要用锋利的石器或者骨器刻出躯干、四肢、头以及线条。即使以我们现在的工作量来估算,要雕刻完成这样一件物品,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2017年,德国的“施瓦比侏罗山的洞穴和冰川时代的艺术”成为世界遗产,它包括了前面提到的霍恩施泰因-斯特塔尔、福格尔赫德和霍赫勒·菲尔斯、盖森克罗斯特勒等6个保存有古人类遗存的洞穴遗址,它们被认为是大约四万年前的最后一个冰河时代人类在这里建造的家园。霍赫勒·菲尔斯洞穴也是非常著名的一个考古遗址,第一次发掘是在1870年,出土了熊、驯鹿、猛犸象等属于奥瑞纳文化的动物骨器。2004年,考古工作者在这里找到了象牙和鸟骨制成的长笛,其中一件长笛制作年代距今已有三万五千年,是迄今发现年代最久远的乐器之一,由31块象牙碎片拼凑而成,长约18.7厘米。更为重要的是,2008年,图宾根大学的一个小组在这里发现了名为“霍赫勒·菲尔斯的维纳斯”的雕像,其时间可追溯到三万五千年至四万年前。这是已知的最早的“史前维纳斯”雕像,也是人类具象化艺术无可争议的最早的例子。

      这些古代雕塑在发现的时候几乎都是一堆碎片,都要经过细细的区分再重新拼接。拼图工作没有原图可参考,碎片不可能是完整的,甚至都不知道丢失了多少,然而,考古学家们乐此不疲。没有他们的辛苦工作,我们不可能看到如今恢复原状的艺术品。现在这些四万年前的艺术品有的在乌尔姆博物馆展出,有的在图宾根大学博物馆以及布劳博伊伦史前历史博物馆展出,让我们可以追溯最古老的人类艺术创作。

      自19世纪中叶现代考古学诞生以来,对于洞穴遗址的基本理解仅仅是早期人类居住的场所。过去20多年,随着更多的考古新发现和研究思想的转变,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这些洞穴的功能是多元的。正如德国的“施瓦比侏罗山的洞穴和冰川时代的艺术”在申请世界遗产时所陈述的,这些洞穴遗址是目前所知最古老的人类艺术创作的来源,那些早期的“艺术工作者”在这里生活,萌生灵感,进行艺术创作,这些艺术创作也许不仅仅包括雕刻动物和人形雕像、制作乐器等。

      人们一直以为,在现代人的现代化行为的进化和传播中,远离欧洲的苏拉威西岛最多只扮演了一个边缘角色。然而,通过考古学家的努力,复杂的旧石器时代艺术的各种关键标志——形象描绘、场景和拟人动物都出现在印度尼西亚的早期时间框架中,这指向了这些认知特征在人类故事中更深远的起源。考古学家们甚至表示,他们期待未来在该地区的工作能够揭示更古老的艺术,也许可以追溯到六万五千年前。

      这也正是考古的意义。各种已知的“最早”不断被推进到更早,人们对不同地域文明的起源、发展、演变和互动总会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正是这些几万年前此起彼伏的呼应与激荡,向我们展现着来自人类内心深处的那些最早的悸动。

      (作者:杨雪梅)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