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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连线】
今年是维谢格拉德集团（以下简称“V4”）成员国捷克、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以及其他中东欧六国加入欧盟20周年。V4于1991年成立，是中东欧地区重要的区域合作组织，对加强成员国间合作、促进区域一体化并最终推动四国加入欧盟发挥了重要作用。入盟后，由于相近的历史渊源和发展特点，四国继续保持在该组织内的合作。近年来，四国在促进互联互通、保证能源供应、应对难民危机等方面取得了诸多成果，提升了区域整体实力和影响力。
去年7月1日，捷克从斯洛伐克手中接棒V4轮值主席国。目前，捷克一年任期已过半，但V4运行频频受阻，成果乏善可陈。捷克总理菲亚拉在1月15日表示，V4领导人会议不会带来成果。作为东道国，捷克政府作出这样“悲观”的展望，不免让人感到遗憾，更让人心生疑惑。
主席国的难处：乌克兰问题
在接任轮值主席国后，捷克政府第一时间公布了将在任职期间重点推进的领域，其中之一即为重点关注俄乌冲突发展及其影响，继续对乌克兰提供支持，支持东部伙伴关系计划以及西巴尔干入盟等议题。
2023年11月，四国总统在捷克布拉格举行会晤，并举行了多场部长级会议，但最重要的总理会议和外长会议却迟迟没有举行。菲亚拉解释道，由于去年下半年斯洛伐克和波兰进行了议会选举，所以没来得及召开“最重要的”总理会议。但目前两国都已有了新政府，菲亚拉却依然表示“尚不具备召开会议的先决条件”。而所谓“先决条件”其实主要指乌克兰问题。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四国在接受乌克兰难民、保卫斯洛伐克领空、促进能源多元化等方面开展了有效合作，同时也在相关问题上存在巨大分歧。
波兰一直都是乌克兰的坚定支持者。1月22日，波兰总理图斯克访乌，这是他上个月上任后的首次双边出访。在与乌总统泽连斯基的会晤中，图斯克表示将向乌提供新的一揽子军事援助，并为乌克兰购买武器提供贷款。图斯克称：“波兰将尽一切努力增加乌克兰赢得战争的机会。”
在上个月举行的欧盟峰会上，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否决了欧盟500亿欧元的对乌援助计划。据悉，欧盟外交官目前正对此进行密集谈判，试图与匈牙利达成妥协，争取在2月1日召开的欧盟领导人特别峰会上通过这一援助计划。菲亚拉也坦言，V4会议的召开必须考虑欧盟峰会有关谈判的进展情况。
据此前消息，捷克原本计划在担任V4轮值主席国期间深化四国军事合作，讨论向乌提供军事援助。但冲突伊始，匈牙利就明确拒绝向乌提供武器。2023年10月上任的斯洛伐克新政府也明确宣布反对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当月，斯洛伐克防长卡利尼亚克宣布，正在寻求审查并修改与美国的《防务合作协议》，为确保该协议仍然是“互利的”，将停止向乌克兰运送武器。
1月10日，斯总理菲佐在评论文章中表示，西方在乌克兰的策略已经“彻底失败了”。从乌克兰冲突一开始，他就拒绝了华盛顿和布鲁塞尔想要的非黑即白的方式。西方向基辅当局提供了大量经济和军事援助，以“让俄罗斯屈服”，但西方对俄罗斯的形势评估一直是错误的。1月20日，菲佐再次表示，反对向乌提供军事援助，反对对俄制裁，并且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他甚至称，“乌克兰不是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而是处于美国的绝对控制之下。”同日，斯文化部长西姆科维奇乔娃取消了与俄罗斯、白俄罗斯进行文化合作的禁令。文化部发言人表示，文艺界人士不应为军事冲突埋单。
面对这些分歧，菲亚拉的悲观态度也许可以理解。
“顾全大局”和“坚持自己”
长期以来，在欧洲一体化问题上存在“联邦主义”和“国家主义”之争，他们代表着对待欧盟的不同政策倾向。所谓“联邦主义”即支持让渡成员国部分主权和利益，交由欧盟这一“超国家组织”统一管理使用；而“国家主义”更倾向于在尊重欧盟的前提下，首先保证本国利益。
虽说V4成立的宗旨是为了成员国更好地协调欧盟事务，为入盟作准备，但以上两种倾向在本地区一直存在，并且随着政局变化不断左右着各国内政和外交政策的取向，也影响着V4合作的基调。
2023年7月22日，欧尔班表示：“欧洲的联邦主义者通过攻击V4设法让捷克和他们站在一边，斯洛伐克在犹豫，只有波兰和匈牙利还在坚持。”然而，在2023年9月和10月，斯洛伐克、波兰先后进行议会选举，最终产生了由在野党组成的新政府，对欧盟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转变，这也使得四国外交立场出现新的分化重组。
近年来，除了在移民问题上坚持自身原则立场外，捷、斯政府总体上持亲欧政策，又因特殊的历史渊源，两国一直保持着一种“超国家关系”的外交默契；而波、匈两国因与欧盟在移民问题、司法改革、新闻自由等方面存在诸多分歧，长期被认为是“两大刺头”和“搅局搭档”。但随着前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再度出任波兰总理，波兰“向西看”趋势更加明显，原本就在乌克兰问题上与匈牙利大相径庭的波兰，在对待欧盟的态度上也开始与匈产生分歧。
目前，在V4及“三海倡议”都不太奏效的背景下，波兰政府似乎对恢复由法国、德国和波兰组成的“魏玛三角”合作机制更感兴趣。1月15日，法国外长塞茹尔内访问华沙，欢迎波兰“重返欧洲”，主张恢复“魏玛三角”，与德国一道恢复在欧洲重大问题上的三方合作。波兰外长西科尔斯基感谢法国在北约东线的军事存在，尤其是有250名法国教官在波兰培训乌克兰官兵。
同日，波兰政府同意德国军队进驻波兰。波兰副外长舍伊纳对此表示欢迎，称此举将“加强北约东翼，抵御俄罗斯构成的任何威胁”。舍伊纳还表示，德国是波兰最重要的经济伙伴，这应该反映在政治关系中。如果与法国一起，这对波兰来说是最有利的。
在对欧盟关系上，欧尔班和匈牙利就没有这么“幸运”。1月6日，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宣布提前去职，并将参加6月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由于匈牙利将于7月接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按照规则，届时如果无人接替米歇尔，欧洲理事会会议将暂时由欧尔班主持。因此，近日“防止欧尔班在欧盟扮演核心角色”的言论甚嚣尘上。1月12日，120名欧洲议会议员签署联名信，以“不尊重法治”为名，呼吁启动欧盟条约第7条款，暂停匈牙利的投票权。
即使这样，针对即将在2月1日举行的欧盟峰会，欧尔班依然强调对乌克兰的进一步援助“不应损害欧盟预算”，建议在欧盟预算外为乌克兰创建一个金融工具，并表示匈牙利愿从国家预算中贡献自己的份额。匈牙利在欧盟内的“与众不同”以及种种“被针对”，也让其他V4成员不得不在“顾全大局”和“坚持自己”中进退两难。
匈牙利并不孤单
然而，匈牙利没有就此“落单”。新上任的斯洛伐克总理菲佐在竞选期间就对欧尔班的政策主张表示赞赏。斯洛伐克外长布拉纳尔称：“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斯洛伐克的主权外交政策将首先考虑国家利益。”他坚称，不会同意欧盟作出的可能会影响斯洛伐克国家利益的提议，包括针对俄罗斯的第12轮制裁。菲佐强调，斯洛伐克对欧盟的态度不会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表达自己的主权立场”。
2023年11月24日，按照捷、斯两国惯例，菲佐在担任总理后外事出访的第一站依然选择了捷克，表达了在V4框架内加强两国合作的意愿。今年1月16日，菲佐在访问匈牙利时再次向欧尔班表示，V4及其内部合作已被“故意禁用”。他表示将向捷克政府施压，要求召开V4总理会议，解决共同面临的问题。
对于欧盟改革，菲佐表示，如果成员国被剥夺否决权，那么将会出现“大者对小者发号施令”的情况，对国家主权和利益的保护也就无从谈及，那将是“欧盟终结的开始”。因此，他并不支持限制匈牙利在欧盟的权利。菲佐还在欧盟预算、对乌援助等问题上对匈牙利的建议表示支持，称“斯、匈两国在许多问题上有着相同的观点”。
欧尔班也表示，匈斯关系正处于最好时期，两国利益“至少在99%的情况下”是一致的，主权对两国都至关重要，将加强两国在经济和能源安全领域的合作。
空前的挑战与V4的未来
从历史上看，维谢格拉德集团源于14世纪波兰人、匈牙利人和捷克人在匈牙利维谢格拉德城堡确立的合作传统。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国家发展转型的实用主义考量，V4遵循“合作而非整合、工具化而非制度化”的原则，呈现出“议题合作”而非“国家联盟”的特点，这有利于内部求同存异、张弛有度。如此说来，这种高度灵活性可能也正是33年后V4仍在发挥作用的原因。
中国-中东欧研究院研究员拉迪斯拉夫·泽马内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当前V4成员国的分歧正在加剧，这主要体现在四国对俄乌冲突的态度不同，对“威胁”的感知不同，以及对本国在世界格局和地缘政治中的定位不同。尽管各国在某些领域的立场一直存在差异，也从未奢望内部能够完全达成一致，但眼下大规模、多层次的地缘政治转型已对V4带来了严重危机。
这让人不禁感叹，当初成立V4是为了加入欧盟，但现在的种种分歧却也来自欧盟。作为欧盟内的次区域组织，维谢格拉德集团面临的问题也折射出欧盟自身的问题。
2024年5月，V4成员国将庆祝加入欧盟20周年。V4的创建虽然是为了填补苏联解体后本地区出现的真空，但目前这一区域合作组织已转变为成员国讨论现实议题和实现理想目标的工具。虽然其在发展进程中历经动荡与困难，但依然是地区对话与合作的重要平台。对于V4的未来发展走向，瓦茨瓦夫·费尔恰克波兰-匈牙利合作研究所所长、波兰历史学家马切伊·西曼诺夫斯基表示，“V4的未来取决于各国政府的参与，现在掌握在菲亚拉总理的手中”。
（本报布拉格1月23日电 本报驻布拉格记者 杨艺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