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
阴云忽扫尽,朝日吐清光。
五月的天空平淡无奇,但因为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的一抹丽影,变得万众瞩目,灿烂吉祥。
2023年5月28日上午10点32分,上海。如凤凰展翅,东方航空公司MU9191航班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优游翱翔,于12点31分顺利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之后穿过了象征民航最高礼仪的“水门”。自此,国产大型客机C919全球首次商业载客飞行圆满成功。
细心的人们注意到,首航乘客中,有一位身份特殊——他不仅是这架飞机的乘客,更是这架飞机的设计师。他,就是C919总设计师、中国商飞首席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吴光辉。
佳日晴阳
蛰伏的嫩绿,因为煦暖雨露的浇灌,而开始了萌芽。
“百事择佳日,佳日唯晴阳。”2008年5月11日,黄浦江畔,阳光明媚,春风习习。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简称“中国商飞”)挂牌成立,从这一刻起,中国民机产业开始了向蓝天崭新的进发。
中国商飞,是我国实施国家大型飞机重大专项中大型客机项目的主体,也是统筹干线飞机和支线飞机发展、实现我国民用飞机产业化的主要载体。人们热议之时,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中国飞机该怎么制造?如果是全部国产化,该怎么操作?如果是与国际合作,该怎么体现“中国制造”?
2008年7月3日,中国商飞副总经理吴光辉组织邀请来自清华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国内外47家单位,包括20位院士在内的468位专家,开展大型客机型号联合论证工作。
2009年1月6日,中国商飞正式发布首款大飞机名字:“COMAC919”,简称“C919”。“C”,是China(中国)的首字母;第一个“9”寓意天长地久;“19”则代表此款大客机最大载客量为190座。C919的含义便是“中国研制的一款持久耐用的190座民用客机”。C919定位为干线客机,主要在大城市之间运营,其同类机型是波音737系列和空客A320系列。
吴光辉出任C919总设计师。他面临的不仅是从零起步的研创难题,更是老将新兵面对巨人垄断的挑战。
是的,吴光辉是一名战功赫赫的老将。
吴光辉的老家在湖北武汉,20世纪70年代初,随支援“三线”建设的父母迁到江西一个偏僻小镇。小镇生活艰苦,但他却积极乐观,酷爱读书。远离城市,要感知外面精彩的世界,最佳方式便是看报纸听广播。他中学时便搞懂了收音机的原理,帮老乡修理坏了的收音机。为此,每次回武汉,他都要买些电阻、电容、线圈等零件。上高中时,他自己组装了一台收音机,虽然外观简陋,音质却一点也不比商店里卖的差。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他考上了南京航空学院(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当时航空院校的专业是保密的,介绍很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吴光辉不知该怎么选择专业,出于年少时对电子产品的爱好,在飞机设计、雷达、发动机等专业中,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飞机设计专业。他后来将此称为“天意”。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专业,并产生了强烈的愿望——努力奋斗,让祖国的航空事业尽快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大学毕业后,吴光辉被分配到航空工业部603所任技术员,他从此走上航空报国之路。
20世纪80年代初,航空工业发展不景气。到了研究所他才知道,这个名头响亮的单位,位置相当偏僻,去趟西安要坐三小时汽车,条件艰苦,不少人千方百计想离开这里。但吴光辉毫不在意。他觉得这里和自己当年生活的小镇差别不大,况且忙于工作,他也无暇关注外面的世界是否精彩。
他渐渐成了设计小组的主力。时值603所正在攻关气动力项目,涉及算性能、算超稳等关键技术,凭着扎实的积累,他完成了整机重量部分的计算。领导看了技术报告既欣喜又诧异,欣喜的是所里有这么踏实能干的年轻人,诧异的是这个年轻人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却能“沉”得下去。
那些年里,他先后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国防科技成果一等奖、全军科技成果一等奖、中国航空工业第一集团公司“航空报国杰出贡献奖”等奖项,是国内第一位“国际重量工程师协会(SAWE)”会员……2005年,吴光辉投身到ARJ21民用客机的设计中。他先后担任第一飞机设计研究院院长、998型号总设计师、ARJ21型号总设计师、“998工程”现场指挥部总指挥、大型运输机研制现场总指挥等职务。
虽然功勋卓著,但是在大型民用客机的研制领域,吴光辉却又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新兵。
披荆斩棘
委以重任,荣耀与压力同在。晨光熹微,前路茫茫。
民用飞机以载客为主,涉及市场化、舒适性等问题,而安全性是重中之重——灾难性事故发生的概率须低于10-6。
由于飞机发动机的研发周期要比飞机整机长许多,因而,国产大型客机将首先装配国外厂商研制的飞机发动机。多方权衡,C919选择了CFM国际公司的LEAP-1C发动机。这种新开发的飞机发动机能把油耗降低10%~13%。燃油成本占到飞机运营成本的50%,降低燃油成本,就是增加竞争优势。此外,该发动机还有一项技术突破:陶瓷基复合材料的应用比例可以提高。继而,C919的机体结构、动力装置、系统设备、材料和标准件主要国际供应商相继确定;在国内,由北京、上海、天津、湖南、江苏、四川、陕西、湖北、浙江、黑龙江、辽宁、江西等省市相关企业构建的中国民机产业链初步形成。
大型客机的制造,是一项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工程,凝聚顶尖科技,涉及气动、结构、强度、材料、电子、控制、发动机,以及制造等领域的诸多技术问题。
压力之大,从未有过,在C919研发的过程中,吴光辉和他的研发团队可以说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挑战。但他们一直在蹀躞前行。
2011年12月19日上午9点19分,随着吴光辉一声“开工”指令的下达,C919前登机门6号横梁的铣切加工正式启动。从这一刻起,C919从图纸走向真实,机体制造工作全面铺开。
C919大型客机总体技术方案设计工作历时3年多,分9条主线、近20条支线全面推进。在这三年多里,C919确定了超临界机翼设计、机头与驾驶舱设计、舱门设计、电传操纵与主动控制技术应用研究、模拟座舱及操作程序开发验证、喷丸成型及自动钻铆和构型管理技术等百余项关键技术攻关项目,先后攻克40项关键技术,解决了100多项难题,申请专利170余件,授权专利40余件。
2014年7月31日,C919首架机的机头部分在成都飞机公司民机产业园内装配完成。这是一道蓓蕾初绽的风景。自此,C919各部段陆续完成并交付。这些部段来自不同的地方:机头来自成都,前机身、中后机身来自南昌,中央翼副翼来自西安,后机身来自沈阳,起落架与舱门来自哈尔滨……
C919研制工作进入攻坚阶段,基本实现全机机体结构对接,风洞试验、铁鸟试验、航电综合和电源系统等试验稳步推进。随着首台发动机和液压系统运抵浦东,各机载系统开始安装。
2015年11月2日,中国商飞总装制造中心浦东基地厂房内,崭新的C919正式下线。饱满的身躯,流线的体态,风仪华伟,灿然满目。这一刻,C919优雅而从容地开启了走向世界民机舞台的征程。
鸿飞挫锐
雏鹰出壳,人们关注的焦点又转移到仰望蓝天,期待C919首飞这件事上来了。
C919能飞起来吗?
圆梦之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就在C919即将首飞之时,出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却事关重大的状况。
那是一次非常普通的滑行。
2016年12月28日,C919在浦东机场第五跑道进行飞机滑行预试验。这虽是C919踏上机场跑道的一小步,却是中国大型客机启动腾飞的一大步。相比于身边来来去去如鸟儿般娴熟飞过的国外民航客机,滑行是再简单不过的基本功。但对于一架全新研制的飞机,C919将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动力完成行走。如稚童学步,人们既高度关注,又紧绷着神经。
C919在启动发动机之后,像个懒惰的孩子,仅走了十几米,便停了下来,走不动了。
C919这是怎么了?坐在驾驶舱里的蔡俊是老飞行员了,这是怎么了?
蔡俊是一个技术型试飞员,他的第一脚刹车,就感觉到了问题——飞机有点啃刹车。如果刹车系统不好,飞机在滑行和降落时,可能会有冲出跑道的危险。为了确证自己的判断,他再次试验,结果证明刹车系统确实有问题,与机组人员商量后,决定终止滑行试验。
滑行失败!失望的神情,写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奋斗8年研制的中国大型客机在跑道上滑行一下都不能完成的话,这可就是大笑话了。
但吴光辉心里明白,这一定是个小问题,没什么可怕的。
当晚,试飞中心紧急召开故障分析会。会上,每个人都心情沉重,满脸沮丧。向来工作严谨、要求异常严格的总设计师该怎样地失望与恼火呢?我们一定会挨批了!
吴光辉却面带微笑:“应该说这次滑行也是成功的。虽然只滑行了10多米,算不上圆满,但是滑行的目的就是要寻找问题,看来这个目的达到了。所以请大家不要太在乎这事,有问题我们努力解决问题就行了。总的说来,我们还是朝着下一步工程的开展,前进了一大步的。”
吴光辉的话让大家既诧异又温暖。
“我平时对大家要求严格那是必须的。但今天出现C919滑行困难的现象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滑行不是目的,检验滑行的效果以及发现滑行的问题才是目的。”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一切不都是为首飞做准备的吗?
多好的总设计师啊!
多少人听着听着,就哭了。
当天晚上排障。机库四面透风,温度接近零度,冻得人直打哆嗦。56岁的吴光辉,披着军大衣跟大家并肩战斗。直到凌晨3点,看到问题解决,才回去打了个盹儿。早上7点,他又出现在监控大厅里。
是的,一天之内,团队成员们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与供应商合作的软件有瑕疵。只要修改软件程序、调整相应参数,问题就能解决。
2017年4月18日,C919飞机首飞放飞评审会召开。由国务院大飞机专家委员会主任、中国工程院院士张彦仲任主任,来自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中国民航局、中航工业等单位的25位专家组成的评审委员会,分为飞机组和空勤组两个专业组,对C919飞机首飞前的准备工作进行了全面审议。委员们一致同意,C919首架机通过评审,待完成全部高速滑行测试后,可择机开展首飞。
对C919首飞日子的到来,人们既盼望,也忐忑。
一飞冲天
这一刻终于盼来了。
2017年5月5日,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浦东国际机场一角。白色机体、蓝绿绘彩的中国大飞机C919出现在滑行道上。
下午两点,在倾注了无限希望的目光中,在温暖而含着淡淡海腥的轻风里,C919矫健地滑行。前轮抬起。后轮抬起。几乎一瞬间,轻盈地离开地面,飞上了天。
在空中飞行近1个小时后,C919退出空域,返回着陆,完成空中首秀。
现场的人们激动得欢呼拥抱,泪水横流。
首飞任务圆满完成,C919在人们热切的注视下,骄傲地从远方慢慢滑了过来,停稳。令观众奇怪的是,舱门却迟迟没打开。
是舱门设计有问题?
真是想多了!
舱门迟迟没打开,是因为机组成员们梳理头发、整理衣服,简单地庆贺了一下。这么重要的时刻,得庄重且有仪式感。
舱门打开,机长蔡俊第一个从机舱里走出来,向人们挥手致意。接着,副驾驶吴鑫、观察员钱进、试飞工程师马菲和张大伟也出现在舱门前的舷梯上,满面笑容。
此时此刻,吴光辉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为圆中国的大飞机梦,他带领超过一万人的研制团队默默奋斗了近10年。直到此刻,他一直压抑的内心,才如释重负。
春光明媚,秋意阑珊,夏阳似火,冬雪广洁。这是自然的四季,但他的季节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忙碌。
吴光辉快步登上舷梯,与蔡俊激情拥抱。蔡俊把此次随身携带的,伴随C919腾空而起、平稳飞行、平安降落的一枚首飞徽章,别在了吴光辉胸口的衣服上。吴光辉再次热泪盈眶。他们转过身来,向机场的数千观众挥手,吴光辉的右手比了一个胜利的造型。
掌声,再次雷动。
没有人知道,蔡俊在上飞机之前的些许紧张。
虽然为准备首飞,C919完成了118个试验项目,经历了包括低滑、中滑、高滑在内的21次滑行试验;虽然对这架飞机的脾性已非常熟悉,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之时,蔡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以至于在上飞机前的十几分钟里上了两次厕所。但当飞机发动机启动之后,他却一点也不紧张了。飞机滑行,他第一次拉动操纵杆,便对C919的性能状态非常有信心。这跟首飞前在工程模拟机上训练时的感受非常接近。和成熟的机型相比,首飞的C919很多功能还没有完善,驾驶完全靠人工操作。即使如此,C919飞机还是比较好操作,在速度、高度、航向等方面,都对机长“言听计从”。C919以一种近乎完美的状态惊艳首飞,从地面到空中,完成了质的飞跃。
也没有人知道,首飞前一夜的吴光辉是怎样的心情。
头天夜里,他忙到很晚,因为兴奋,因为期待,也因为担心。睡觉前,他一直在想:飞机上天后会出现异常状况吗?出现异常状况能不能按预案圆满解决?虽然攻坚克难的每一段光阴都踏实度过,面对盼望中就要到来的这一刻,他也成竹在胸,但他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大概凌晨1时许,他还是睡着了。毕竟夜的黑,在朝着光明的方向逐渐隐退。
10年来,压力很大,却没感到有多累。直到首飞成功的这一刻到来,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好累。
因为,心上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放松了。
瑞德萦盘
“御天飞跃世空闻,瑞德萦盘今始识。”
没有人想到,吴光辉不仅是飞机设计专家,还是取得飞机驾驶“商照”的飞行员。
从2014年开始,每逢节假日,他都会赶往湖北襄阳一家国际航空学校参加飞行员驾照培训。飞行员驾照培训有俗称的“私照”和“商照”之分,吴光辉的目标,是拿到“商照”。
飞机驾驶舱的布局、设备的安放、程序的操作,甚至是屏幕显示的内容……每个飞行员的要求不尽相同,作为C919总设计师,怎么判断其合理性?这是他学习飞机驾驶的初衷。
学习飞机驾驶很辛苦。隆冬的一天,教员陪他驾驶某机型训练,在大约2000米的高空,飞机竟然出现了空调开关接触不良的突发状况,座舱温度低至零下17摄氏度。教员多次建议:“要不我们先回去,把空调开关修好了再回来接着飞吧?”但吴光辉却坚持说,再飞一会儿。结果这“一会儿”就是两个多小时。
教员发现,通常学员上了飞机,关注的是驾驶体验,吴光辉却不同,他特别关注各种机型的性能和优点。训练闲暇,两人聊天时不管聊到哪里,话题一定会回到飞机上来。
这段学习经历对他的工作帮助很大。
按照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延续至今的惯例,C919最初设计了5套地面导航台信号接收器。他在实际飞行中发现,今天的飞机主要靠卫星导航,已较少使用地面导航台系统,因而觉得保留3套接收器就足够了。虽然设计团队中有人反对这种观点,但是大家在反复论证之后,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撤下两套设备,就省下了千万美元的初装更改费,省下的这些费用,最终将转化为C919的市场竞争力……
2017年,吴光辉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他也成为目前为止唯一持有飞机驾驶商照的中国工程院院士。
当年C919立项之初,不少人疑虑重重,甚至有人挖苦:“假如造出了国产大飞机,应该叫总设计师先坐,不然何以证明其安全性?”
首飞成功后,身为C919总设计师的吴光辉,自然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这种声音又强烈起来。
对此,吴光辉很坦然:“C919做了大量设计、计算、试验,这是一款安全性能得到保证的飞机,我肯定愿意第一个坐。”
他的自信,来自对中国飞机制造能力的信心。
2023年5月28日,吴光辉成为C919大型客机首次商业飞行的乘客之一,他对飞机的安全性、舒适性、经济性、环保性等的体验,跟他的设计目标完美契合。
不止吴光辉,中国民用航空局局长宋志勇、中国商飞董事长贺东风、东方航空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养民、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金壮龙、航空系统工程及信号处理专家张彦仲院士等,也都同乘了这次航班。
首飞成功,面对盛誉,吴光辉谦虚地说,自己从一名技术人员干起,先后担任过四个重点型号飞机的总设计师,亲身见证和参与了祖国航空事业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深刻变革,只有将个体成长与国家所需相结合,才能实现个人价值。真正伟大的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
作者手记
七年多前,寒冬里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启程飞往上海采访中国商飞大飞机项目。飞机穿行在蓝天白云之间,我也浮想联翩,且笃信如斯: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国家自己生产的大飞机,也会翱翔蓝天。
一念于此,胸中油然地充盈着自豪感,激越,畅快。
在现代工业产业链中,大飞机处于顶端,生产大飞机,是中国在经过几十年的准备和积累后,向现代化发起的一次强力冲锋,将对产业升级产生巨大拉动作用,带动材料、化工、信息、自控、动力、机载设备以及机械制造等基础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
改革开放后,中国制造业欣欣向荣,然而尚需转型升级。C919飞机对中国的意义不仅仅是一款干线客机那么简单。在经济方面,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航空巨头的垄断格局,为国家节省大量外汇。在社会效益方面,能带动上下游产业发展,增加大量高收入的就业岗位。在技术方面,能锻炼一批航空人才,提升中国民用航空工业技术水平。
跟踪采访七年,感动无时不在。我为大飞机人的坚定、奋斗、拼搏、奉献感动!他们始终坚信国产大飞机一定能翱翔蓝天,并积极应对研制中的各种挑战;他们收入不高,加班很多,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很少,却无怨无悔;他们用拼搏的汗水,写下了忠诚与大爱;他们夙兴夜寐,不舍昼夜,却甘之若饴地付出……
(作者:陈 新,系成都市作协副主席、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