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学纪程 执着求真

  【艺旅回望】

  人在对困难的克服中达到全面的充实，而美就在这里显现，供人们欣赏和自赏。

  ——钟涵（一九二九年—二○二三年）

  钟涵是新中国培养起来的第三代油画家。他的艺术人生与时代紧密相连，与绘画紧密相连，与写作紧密相连，与美术教育紧密相连。他追寻艺术的真谛，困知勉行、笔耕不辍，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学者型艺术家。

  钟涵从小就喜爱美术，对绘画的兴趣促使他在人生的多个十字路口不断选择绘画的方向。他在清华大学建筑系有过两年的求学时光，参加工作多年仍心系绘画，终于在1955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从此走上了专业的艺术道路。

  1963年，34岁的钟涵迎来了自己绘画创作的第一个高峰。从罗工柳主持的油画进修班毕业后，他创作了油画《延河边上》，描绘了毛主席在延安时与一位农民并肩在延河岸边散步的背影，远景是晚霞映照下的宝塔山。该作品由于画面构思新颖，基调朴实厚重，引发了美术界的广泛关注，各大报刊竞相刊登，成为20世纪60年代中国油画的代表作之一。此后，钟涵又相继创作了《东渡黄河》《秋霜》等多幅主题性油画作品。直至90年代，油画《密云》被看作是他的创作观念转变的具体体现。该作品描绘了船夫与恶劣自然条件进行英勇抗争的情景，传达出不屈不挠的奋进精神。钟涵认为，这也是他个人创作状态的一个拐点。

  1980年至1985年期间，钟涵获得两次赴国外进修、考察、临摹名画的机会，这大大提升了他对于西方油画本体语言的认知，继而又对本土文化进行了广泛研究。回国时，他不仅带回了许多临摹作品，捐赠给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供学生参考，而且在积累大量心得笔记的基础上出版了《廊下巡礼》一书，之后又出版有《画室来鸽》，这两本著作显示了他在美术理论方面的研究成果与学术水平。

  这一时期，钟涵的绘画呈现出更加多元的面貌。其中，围绕黄河与船夫主题的系列创作一直延续至其晚年。油画《晚潮》是他在黄河边体验生活的基础上创作的。钟涵曾说：“黄河船工有一种寓意性，在我看来，承担粗重的体力劳动如同挺起民族的脊梁，其灿烂好似昨日的晚潮。”这幅作品被钟涵认为是“难啃的骨头”，他自言因“功力不够”画了又画，几经修改，“没完没了地抹去重来”，断断续续竟花了三十年时间。

  《雨天的画室来鸽》是钟涵另一幅重要的油画作品。“有一次，在夏日大雨天与飞进十二楼画室的一只躲雨的鸽子邂逅，顿起感应，迅即操笔，一气呵成核心部分，而后逐步在画室内持续完成。”钟涵写道，“作为形式与精神相结合的产物，我感到我的有些画正在出现某种清苦意味，而这种意味是来自执着信念的曲折反映。”

  20世纪90年代末，钟涵开始创作另一类作品，如《碑林》《白鹤梁》等，反映出他对于历史与文化的观照。特别是到了晚年，他意识到油画材料已不足以承载其内心感受，于是“衰年变法”，加入综合材料，创造出独特的精神意味。他说：“我将自然、人与历史文化的印记，连同自己的心神意兴熔于一炉，追求一种苍凉中有执着的境界。”直到84岁时，钟涵才举办了首场个人展览，由此可见他对艺术水准的苛求。

  钟涵用“困学”形容自己一生追求艺术真谛的状态，并且如“倒吃甘蔗”般津津有味。晚年的他，仍旧保持着每日工作十小时的状态。他倾心投入美术教学，激励后辈，桃李天下。他把绘画创作、理论研究、美术教育化为生命的意义。在钟涵眼里，艺术就像善变的精灵，又似洞口之光，在求索之路上，他留下了一幅幅真诚而发人深省的动人画卷。美，亦在其中显现。

  （作者：丁一林，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