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青蒿,一种南北方都很常见的植物,外表朴实无华却观照着民生,内蕴着治病救人的非凡魔力。
青蒿在民间又称臭蒿、苦蒿、黄花蒿,属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味苦、辛而性寒。荒郊野外,即使一掌泥土、砾石尚在,它们也总能一丛丛、一簇簇地肆意生长,冒着葱翠欲滴的绿意,摇曳于粗粝的风尘中,并发出窸窣之音,宛若娇羞的村姑三五成群低声细语心上事。
一缕浓烈的蒿香,氤氲着我清贫而快乐的童年。
那时,在乡间的田边、地角、路旁,绿油油的,到处都是青蒿。它们像稻子一样分蘖、扬花、抽穗、灌浆,并在风中自由生长。家家户户的院墙屋内,都挂着用青蒿编成的草辫,随手扯随手点燃,那浓郁的药香贴心地驱走了蚊蝇,让人免受叮咬之苦。
溽热的夏夜,乡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晒谷坪聊天,说者津津有味,听者聚精会神。孩童们或顽皮地摇着蒲扇扑打飞舞的萤火虫,或坐在散发着香气的蒲垫上一边遥望满天星光,一边听母亲讲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故事。听着听着,就在蒿香中进入了梦乡……
到了凉爽的秋天,割几捆青蒿晒干放在厨房的角落,做引火柴特别好使,一丁点儿火星就能燃起满灶柴火,烧水、煮饭、炒菜、蒸馍,满屋弥漫着带有蒿香的烟火气,滋润、温暖着乡间的每一个日子……
记忆中的日子格外清晰,尤其是釆割青蒿的经历。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农家的孩子大都在暑期找寻学费来源,采中药割青蒿换钱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青蒿春天发芽,夏天枝繁叶茂,泛滥得连牛都懒得吃。即将开花时是青蒿的最佳采摘期,到了秋天,药用价值变差,只能当柴烧。早在阳春三月,我们就开始留意青蒿的生长分布,只待暑期一到,选几个清晨,手执镰刀将近人高的青蒿放倒,在太阳下曝晒两三日,再打成捆送往供销社药材站——就这样,学费在青蒿馥郁的香气中有了着落。
在民间,青蒿一直都默默地观照民生。过去,乡间缺医少药,家中有了病人就去寻求药草的帮助。儿时的我喜欢打赤脚、光着脑袋淋雨,还满山遍野地疯跑,身上难免会长疖子生疮。母亲把青蒿捣烂,滗出汁水搽在我的患处,不消时日竟能痊愈。谁家孩子掏鸟窝挨了马蜂蜇,薅些蒿叶嫩尖揉碎,捏出汁水涂在伤口,瘙痒顿消。记得有一个绰号为“三鸡婆”的小伙伴,天生沙鼻子,动不动就流鼻血,洇红一片很是吓人。后来打听到一个小偏方,采几片青蒿叶揉碎塞进鼻孔,果然将鼻血止住了。不知如今人到中年的小伙伴是否依然安康?
“万家年后炊烟起,白米青蒿社饭香”,则是对土家人“过社”的真实写照。将田园、溪边、山坡上的鲜嫩青蒿采撷回家,洗净剁碎后揉尽苦水焙干,再与野蒜、地米菜、腊豆干、腊肉等辅料掺入糯米蒸焖,成品味道鲜美、芳香扑鼻,是土家人传统药膳中的常用品种。虽然对此垂涎已久,可惜我一直不得机会品尝。
如此星星点点的记忆,加上挥之不去的青蒿情愫,勾勒出了我的童年时光。
春暖花开时,青蒿遍地生。过去,青蒿顽强地摇曳在苦寒的山风中;而今,时代昌明,朴实无华的青蒿迎来了美好的春天。绵绿千年而不衰的青蒿,还将继续点缀着人间四季,馨香、温暖着百姓的寻常日子……
(作者:葛取兵,系中国作协会员、岳阳市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