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㊴】
在黑龙江省牡丹江穆棱市下城子镇,记者正沿着大架子山的羊肠小道,艰难地向上攀爬……
虽然裹着厚厚防寒服,但迎面而来的风,仍然像小刀一样,划得人脸上生疼。日历牌上的春天,在此刻长白山的密林里,还觅不到丁点踪迹!此行,记者与牡丹江师范学院中国抗联研究中心的李洪光教授、陈君副教授一道,探访皑皑白雪下的东北抗联密营。
脚下积雪咯吱作响,只走了不一会儿,包裹在靴子里的双脚,已经麻木。“当年,可比现在要冷很多!寒冬腊月,气温降到零下四五十摄氏度是常事。在密营点火取暖还要特别小心,一不留神,就会被敌人发现……”见记者不时跺着冻僵的双脚,两位专业人士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了东北抗联的往事。
1931年“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不愿做亡国奴的东北儿女奋起抵抗。在党领导下,东北抗日力量逐渐整合为东北抗日联军,在白山黑水间向日寇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据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统计,仅1936年,日军对东北抗联的“讨伐”就达1890余次。当时,侵华日军在中国东北有50万之众,而东北抗联仅3万多人,且武器装备相差极为悬殊……
“侵略者为扑灭抗日火焰,不光军事围剿,还展开经济封锁,严控棉花、布匹、食盐、药品等物资流通,想尽一切办法切断抗联与老百姓的联系。从1933年开始,日军烧毁村庄,强行将百姓迁往指定地居住,一旦发现有人与抗日队伍有联系,便施以酷刑,并连坐亲人、邻里……”陈君说,在这种情况下,东北抗联不得不转进深山老林,建立秘密营地,与日军周旋,“密营中建有简易被服厂、修械所、小医院、仓库……成为东北抗联隐蔽部队、安置伤员、后勤补给、培训干部的基地。”
“东北抗联11个军,有9个半在黑龙江诞生和战斗,在全省广袤山林中留下了很多密营遗址。”李洪光介绍,“当年,穆棱是日本关东军师团级指挥中心,也是我党领导吉东地区抗战的重要机构驻地、共产国际交通站所在地。这里临近边境且山高林密,1932年到1940年间,东北抗联的第二、第四、第五军以及义勇军姚振山部,都曾在此以密营为根据地,对日军作战……”
行至半山腰,我们终于寻到一处密营遗址。“密营一般设置在向阳、背风、附近有水源的地方。”指着形态各异的遗存,李洪光边走边向记者讲解,“密营有很多种,像这处,用木杆交叉搭在一起呈人字形的叫马架子,老百姓管它叫‘戗子’,阴暗潮湿……这种叫‘地窨子’,一半地上一半地下,依向阳坡而建,墙体由圆木垒起,保暖性稍微好些……还有这个,是借助沟膛子、山洞修建的……”
记者仔细观察:无论是哪种密营,都极为简陋。可以想象,当年的战斗生活是多么的艰苦。“战士们经常几个月吃不到一粒粮食,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到了冬天,更是连根枯草都找不到……”东北抗联老战士李敏生前曾这样回忆。然而,就是在这极端困苦条件下,抗联战士仍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记者耳畔仿佛传来东北抗联的《露营之歌》:“朔风怒吼,大雪飞扬,征马踟蹰,冷气侵人夜难眠。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夺回我河山……”
“东北抗日游击战争,其环境之艰苦、斗争之残酷、时间之长久、牺牲之壮烈,超乎想象。”陈君深有感触地说。
看完密营,记者一行来到了山脚下的孤榆树村。
“我们这旮地偏、交通不便、没啥资源、人少、冬天又冷,所以,多少年来,村里人都靠外出打工谋生路……”孤榆树村党支部书记齐晓东介绍起村里的情况,“这些年村里红火起来,靠啥?靠百折不挠的抗联精神。”
齐晓东说:“以前从村里去趟市区,就窄窄一条泥路,40公里,得颠一个半小时。后来,在政府的支持下,铺了水泥路。路修通了,我就寻思,穆棱和井冈山同是国家一类革命老区,有国家命名的‘孤榆树抗日根据地遗址’,以红色旅游带动乡村振兴,许是个突破口。”于是,齐晓东带领乡亲们,把东北抗联的故事挖掘整理出来。
“当抗日英雄的故事一点点被揭开,大家伙儿的精气神就更足了,一门心思往富路上奔。我们借鉴井冈山的培训模式,开展东北抗联精神现场教学,让抗联故事为越来越多人知晓。孤榆树村成了网红打卡地。”齐晓东面露骄傲,“最多的时候,一天接待3000多人!”
红色旅游越来越红火,村里外出打工的人也陆续回来了。“2022年冬天,村里增加了冰雪游项目,‘试水’四季旅游。”齐晓东踌躇满志,“日子就要过得像灶膛里的火,越来越旺!”
四面八方的游客来了,山货也就源源不断走出了大山。在下城子镇农业生态产业园的双孢菇生产基地,记者看到,温暖潮湿的菇房里,白胖胖的蘑菇正被工人们采摘下来,装箱称重,就着新鲜劲搬上门口的冷链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绥芬河口岸,5个小时就能端上国外老百姓的餐桌。光我们一家,每年就出口双孢菇2000吨!”企业负责人王楠告诉记者。
结束采访,汽车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驰,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一栋栋崭新的农舍和正为春耕蓄能的黑土地,记者感慨万千:当年抗联战士们爬冰卧雪,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些嘛!
(本报记者 张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