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视频中看到父亲提着一些瓜果、蔬菜,我都会叮嘱:“爸爸,你都七十多岁了,这个年龄不要提重物,对身体不好。”
父亲说:“不多,不多,只有七八斤。你看这个小南瓜长得多好。”
对于植物的果实,父亲总有许多偏爱,这或许缘于监狱农场的生活。
父亲和母亲在我上大学之后,结束了矿区30年的教学生涯,来到了城市里,开始了改造罪犯的工作。母亲成为一名监狱警察,穿着警服给少年犯讲课。父亲则来到监狱农场,带领成年犯劳动,让他们学习自力更生的技能。对于父母来说,这份工作的意义,除了生存所需之外,还让他们心怀美好的期待:教这些罪犯识字读书、掌握劳动技能,让他们去做一个合格的公民,用双手创造美好生活。
父亲出生在农村,土地里的活计样样都难不倒他,何况他还是烧着柴火读夜书的人。父亲高中毕业考上了师范,无论是田地里的活,还是课本上的道理,他都懂。
记得我大学放暑假第一次去看父亲,只见他的警服衬衣已洗得发白。他管理着几百名犯人,天不亮就起床,组织他们去食堂吃饭。清晨趁阳光还不强烈,带着他们在田地里学习耕种。蔬菜地、麦子地、西瓜地、苹果地,到处都洒下了他的汗水。太阳下山,父亲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他把农田里做农活的技巧和生活中的道理,都教授给犯人。
父亲的宿舍里,有他从高中就开始喜欢的《鲁迅全集》,然而书面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枕头旁边放着的则是《苹果实用栽培技术》《农作物病虫害防治》等,这些书被经常翻看,书的边沿有些发黑、磨毛。
劳动能够磨炼一个人的意志。我想起在老家的院子里,父亲每天早早地从奶奶家出发去很远的田地里,中午回家吃饭时总会带回来几捆麦子。父亲把麦子往院子中间一扔,叮嘱我:“这几捆麦子,你用剪刀剪掉麦穗,干干农活……”剪刀磨着我的中指和食指,越来越红,很快长出了一个白色的水泡,麦穗却只剪了一捆。我看看父亲,心里有些埋怨。父亲在剪刀上缠绕了一些布条,又将我的手包扎了一下,说:“不着急,慢慢剪,这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就这样,一个礼拜里,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用剪刀剪麦穗。很快,我的身边堆起了麦穗头,像一座金灿灿的小山。这座“小山”又被父亲拉到打麦场,变成了一粒粒饱满的粮食。我吃着由这些小麦做成的馒头,感觉格外香甜。自此,我享受到了劳动的乐趣。
若干年后,我每天起早贪黑,写下一些文字,我坚信,不论是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
“人生最大的快乐,是通过劳动收获了果实。”清晨或黄昏的小道上,父亲常常会提着自己刚收获的瓜果、蔬菜,步履蹒跚而坚定。这让我想到他人生的足迹。
(作者:汪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