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需要这样的文艺家⑲】
她撰写的旋律一响起,往昔岁月与蓬勃情感就会从心底喷薄而出——“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
这些经典曲目,都出自“我国改革开放后最重要的通俗音乐创作者”谷建芬。多少音乐人的毕生所求,无非是一首广为传唱的代表作,而由谷建芬作曲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烛光里的妈妈》《歌声与微笑》《今天是你的生日》《绿叶对根的情意》等歌曲,成为几代人的集体记忆,堪称“代表作等身”。
这些辉煌的成就,如今浓缩为一摞摞红彤彤的证书和一座座奖杯,静静躺在书架的角落。“这些只是点缀,把歌写进人民心里,才是天大的成功。”谷建芬最在意的荣誉,始终是人民的认可。
这份为人民写歌的初心,源自对祖国的热爱。谷建芬的童年,比旁人更多了几分颠沛。父母早年漂洋过海,赴日本谋生。1935年3月,谷建芬出生于大阪。异乡的童年,异常艰辛。历经战乱困苦,直到1941年,全家才登上回国的轮船。谷建芬一直记得那一天,船头所指,是祖国的方向,是家的方向,有一种情愫,破浪而出。
回国后,谷建芬在大连长大,并逐渐崭露过人的音乐天赋。她经常说,音乐于她,不仅是热爱使然,更是书写生活的笔墨、走出困苦的桥梁、实现理想的方舟。
“我的创作方向,一直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回顾创作生涯,谷建芬总结出自己的诀窍。这源自一次出国访问经历。1978年,谷建芬随团到拉丁美洲交流,在这片奇幻色彩交织的土地上,她感受到音乐元素的多样,更深刻体会到“音乐要表达同自然、同社会相连的情感,让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她找到了打动人心的钥匙。
1980年,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各个领域都洋溢着“春”的气息,谷建芬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特点。她四处翻阅杂志,终于在《歌曲》杂志中看到一首歌词,名为《八十年代新一辈》。“其实这首歌词不符合作曲规则,四分之一节拍、四分之三节拍都有。但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旋律就浮现出来了,仿佛看到年轻的朋友们,看到了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的美好画面。”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盘旋:我要为这个时代谱写旋律!就这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一气呵成,唱出了年轻人对祖国的深切希望,表达了年轻人奋发图强的精神风貌。一经推出,就红遍大江南北。
自此,谷建芬的创作总能捕捉到社会进程的关键点,每一首歌曲都表达着对生活、对人民的真挚情谊,从《那就是我》《思念》《烛光里的妈妈》,到《世界需要热心肠》《历史的天空》《二十年后再相会》等,都能让人感受到时代的律动、情感的共鸣。
为了培养更多音乐苗子,唱响自己的心血之作,1984年谷建芬和丈夫邢波顶着师资窘迫、和者盖寡的压力,创办了“谷建芬声乐培训班”。培训班不仅免费教学、包吃住,甚至还请来了金铁霖给学员授课。这小小的“谷家班”,最终走出了李勇、苏红、毛阿敏、万山红、那英、孙楠等一批知名歌手,为新时期中国流行音乐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留下了无数经典作品后,2005年,古稀之年的谷建芬挥一挥衣袖,告别了耕耘几十年的流行音乐。当众人都以为她要颐养天年时,她却再出惊人之语:“我要为孩子们写歌!”
那是一次偶然的经历刺激到了她。在一次录音间隙,孩子们嬉笑玩闹时,唱起了流行的爱情歌曲。稚嫩的面庞,满嘴“情情爱爱”,他们唱得越欢,谷建芬心里越难过。周围的朋友也纷纷向她抱怨:现在的孩子几乎没有歌唱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谷建芬把这份沉重的“作曲家失职”的责任,揽在自己肩上。她暗下决心:“只要我能动,就要为孩子们写歌。”
既然要启蒙,就应形式简单、内容深刻且适合传唱。谷建芬就把目光投向那些千百年来久诵不衰、既朗朗上口又意蕴丰富的中华文化经典作品,选取了包括《游子吟》在内的6首古诗词,谱上曲子,将其称为“新学堂歌”。
从“为人民写歌”到“为孩子们写歌”,这场接力的音乐跋涉,对一位古稀老人来说,并非易事。没有经费,谷建芬就自掏腰包;身体吃不消也是大问题,录音经常是晚上七八点进棚,凌晨三四点才结束;其间,一直支持自己的老伴儿和小女儿,在同一年相继病逝,更是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这段时间里,还有不少人登门,重金求曲,希望一夜成名,都被她一一婉拒。她要争分夺秒地为孩子们创作歌曲。“孩子们,你们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知己,为你们创作使我感到心里最充实,创作‘新学堂歌’比我之前所有的创作都有意义。”不止一次,谷建芬如是说。
从2005年到2017年,谷建芬克服重重困难,创作了50首“新学堂歌”,由上海音乐出版社整理出版。此后,家中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只留给《新学堂歌》。
如今,谷建芬已经谢绝了绝大多数活动邀约,因为“想说的话都写在歌里了”。但只要有学校邀请她参加“新学堂歌”的活动,无论是北京、上海,还是成都、营口,她都排除万难出席。
看着孩子们吟唱着经典,看着“新学堂歌”走进更多学校,谷建芬倍感欣慰。在每个场合,她都郑重地承诺:“只要我还能动,就要为孩子们写歌,长长久久地写下去。”
(本报记者 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