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手札】
从初中那会儿为同桌画故事插图,到十七八岁时初次拿起刻刀至今,我一直对肖像画创作情有独钟。由于专业偏好,我有着收藏各类老版画的习惯,大大小小,少说也攒了几百张吧。把收藏夹子打开,随意翻看,十有八九都是肖像。其实不仅是版画,我喜欢欣赏各类肖像艺术,不论传统还是现代,不论雕塑、绘画、影像还是其他艺术门类。所以,自然而然地,我在这些年创作的作品,投入时间最多、也稍为人所知的,大概就是肖像版画。
我的肖像版画创作选择的是一种极为苛刻的技术方法,一刀一刀缓慢铺展,一件作品往往需要上百个小时、上万刀才能完成。从效率的角度而言,这是很不划算的一种创作方式,可这确实是我的性格使然。我始终相信,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艺术,真正做进去,每个人的性格都会通过其作品纤毫毕现。我享受一种耕耘土地般的踏实感,刀刀相扣,步步为营。
2017年,我创作了系列肖像木刻版画《大师》,描绘了一批中国近现代杰出文人、艺术家的形象,共计十二幅。其中,《大师——石鲁》表现了老一辈美术大家石鲁的精神品格与文人风骨。该作品以一种极为繁复、细腻的线性刀痕组织画面,主版的刻制时长超过一个半月。我并不满足于单一的写实性语言,而是试图探索使画面更加浑然一体的写意性表达。渐变背景色的叠印以及对光感的巧妙塑造,为肖像增添了厚重感与崇高感。
传统木刻工具在艺术表达的自由度上有其局限性,而新型电动工具的介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释放木刻的绘画性。与型号、种类有限的传统木刻工具相较,电动工具有上百种可供选择的刀头,大大小小,可圆可方,使得刻痕样式有了极大拓展。2019年恰逢新中国成立70周年,我创作了肖像木刻版画《大师——田汉》。田汉是《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他也是我所在的长沙师范学院的杰出校友。因此,这件作品对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创作中,我充分发挥了多种工具的优势,试图探索传统与现代艺术样式的有机融合。最终,作品呈现出的面貌完全不同于我以往的创作,具有自由随性的绘画感,生动而浑厚。
艺术创作不一定是一次成型的,有的作品需要反复推敲和调整,这一过程有时甚至会历时数年。其实,艺术创作者所面临的最难一关往往就是自己,惟有过了自己这一关,一件作品才算真正完成。2020年至2022年,我创作了木刻版画《阳光——大理午后》,其主版的刻制时长超过3个月,调整和修改的过程则长达两年多。作品构思源于我在云南大理采风期间的所见。当时,我正在一处宁静的街区闲逛,抬眼看到一群在路边休憩的劳动者,和煦阳光的映衬下,她们的面容格外慈祥,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刻,我被如此美好、平和的场景所打动。离开大理后,这一幕仍会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2020年,我开始着手创作这件高1.56米、宽0.9米的作品。木版刻制完成后,我印制了一张黑白版画,并装裱起来放在工作室里整日端详,时间长了,越看越觉得不够完善。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我又陆续做了许多调整,并于2022年5月印制了有背景色的、充满光感的最终版本。回顾这件作品的创作,是在可控性与不可控性之间不断平衡的过程,也是一段新鲜与艰辛并存的美好旅程。
版画的工艺性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其绘画性,然而,在创作中寻求更多的绘画特质,是我多年来努力探索的方向。将刀痕化为流动的线,并使画面中所有的线贯通起来,形成一个没有边界的“场”,一刀一刀,一遍一遍,不一定高效,但却很踏实,很满足。
(作者:刘京,系长沙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