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半年的激烈争斗,美国2022年中期选举在一片喧嚣声中落幕。然而这次选举非但没有解决美国任何重大的内政问题,而且还导致政治更为混乱——民主、共和两党分别掌控参众两院,依旧处于势均力敌、尖锐对立的状态,丝毫不能打破美国政治高度分裂的现状。可以预见,中期选举后的美国民主乱象还将进一步加重。
胶着的选情背后
此次选举共和党仅获小胜,民主党遭遇小败。按照历史规律,美国在任政党通常会在中期选举失去大量国会席位。再加上拜登执政前两年表现不佳,美国经济形势严峻,选前人们普遍预期此次选举会迎来一次共和党大胜的“红色浪潮”。结果共和党在众议院只领先民主党几个席位。
这一结果至少有两个直接原因。一是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在今年6月份推翻了“罗诉韦德案”,共和党随之在许多州立法限制妇女的堕胎权,这极大地刺激了女性选民和年轻选民出来投民主党的票。二是特朗普强推的许多候选人表现较差,导致共和党在多个关键地区遭遇失败。
从根本上讲,正是政治极化导致美国近年来的选举都极为胶着和难以预测。一方面,由于两党对等极化,中间选民消失殆尽,两党绝大多数选民都会严格按政党界限投票。这意味着两党都不可能在选举中获得显著优势。因此,尽管拜登执政表现和任内经济形势都很糟糕,共和党仍很难通过吸引民主党选民来形成“红色浪潮”;另一方面,在两党的基本盘都非常稳固的情况下,激烈的竞争主要发生在数量非常少的摇摆选区或摇摆州。在这些地区,两党候选人虽然投入巨量竞选资金,但差距往往不到1个百分点或数千张选票。
政治极化愈演愈烈
此次选举丝毫没有改变美国政治极化的局面。不论选前还是选后,美国都是一分为二。如果说有变化,那就是共和党控制众议院后,两党的斗争将更加激烈,国会更难通过重大立法,拜登也会陷入“跛脚状态”。实际上,从2016年大选至今,两党的选民基础和政策立场一直泾渭分明,没有发生任何重大变化。今年的中期选举进一步确认了两党分裂的断层线,民主党主要依靠居住在大城市的自由派白人和少数族裔选民,共和党主要依靠居住在小城市和乡村的保守白人选民。
两党的恶斗是全方位的,波及政府各个分支和各项政策。几乎所有议题都能被政治化,变成党争的工具。两党在堕胎、控枪、移民、犯罪、教育等社会文化问题上的激烈争夺已经不仅是为了获取权力和塑造政策,更像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斗争。两党的极化不仅体现在政策和意识形态上,而且已经扩展到情感上,即两党成员之间相互厌恶甚至充满敌意。如今刺激两党选民出来投票的主要动力已经不是对本党的偏好,而是对对方的厌恶。本次中期选举,特朗普可谓民主党的“大功臣”,他的极端言行成功刺激了大量本来对拜登感到不满的选民投票支持民主党。
从长期的视角看,自2016年开始,美国政治实际上进入了一个政党频繁更迭、政府长期分裂的时期。可以预见,未来很长时间里,美国都不会出现一党独大或两党形成广泛共识的局面,一党占据白宫很难超过四年,一党同时控制白宫和国会两院至多限于新任总统上任的前两年。这意味着两党都会在执政前两年为了本党的狭隘利益而突击立法,但在其他时期陷入僵局,治理和立法能力严重受限。
拜登执政将举步维艰
共和党控制众议院将严重阻碍拜登施政,降低其支持率和连任能力。未来两年,拜登很难通过重大立法,不得不靠行政令治国。两党很快就会围绕2023财年预算问题展开恶斗。美国已经很多年没能按时通过预算案了,目前的临时预算在12月16日就会到期。共和党已经将削减债务和福利列为其优先事项,很可能会利用债务上限问题与拜登展开激烈斗争。前些年频繁出现的国债濒临违约、政府面临关门等问题可能重现。由于未来两年内政受阻,拜登将不得不把更多精力放在其更易掌控的外交上。在共和党的更大压力下,拜登的外交会更加强硬且缺乏转圜空间。拜登可能会把重点放在两党更具共识、更容易推进的对华对俄打压、维护同盟关系、加强技术和经济脱钩等方面。
共和党能做的主要是表演而非治理。由于只在众议院占微弱多数,共和党缺乏设置议程和通过立法的能力。虽然它提出大量优先议程,但并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和实现的可能性。共和党更可能为了吸引选民注意而坚持极端的立场,故意挑起对拜登的斗争,迫使拜登政府作出部分让步。未来两年,共和党最有能力实施的行动是在众议院针对拜登发起调查,包括阿富汗撤军、拜登的移民政策、亨特·拜登的商业活动等事项。也因为共和党只掌握微弱多数,其领袖很容易被党内极端分子劫持,不得不对他们的极端要求让步。许多共和党议员坚持认为特朗普曾受到民主党的不公正对待,誓言将对拜登发起弹劾。这种基于党争的弹劾虽然能让本党核心选民满意,但会加剧两党间的敌意与恶斗。
美式民主乱象何时了
本次中期选举充分暴露了美式民主没完没了的乱象。政治极化导致两党都没法挖走对方的选民,也没有多少中间选民可争取,因此主要竞选手段就变成千方百计动员本党基本盘。越是本党的核心选民,其诉求往往越极端。候选人为了动员他们,就必须提出极端的主张来迎合他们,或者通过全力抹黑对手来恐吓他们。这就导致美国选举全是极端表演、深挖黑料、人身攻击。例如在堕胎问题上,民调反复显示,大多数美国选民都支持某种形式的堕胎。但许多共和党候选人为了迎合白人福音派选民,甚至主张在任何情况下堕胎都是非法的。这种为了少数人的特殊利益而牺牲普遍利益的做法,充分说明美式民主严重缺乏代表性和公正性。尽管共和党候选人嘴上坚决反对堕胎,但民主党挖出黑料,表明特朗普鼎力支持的佐治亚州参议员候选人沃克曾逼迫多位前女友堕胎。
中期选举将加剧共和党的内斗。自2016年以来,共和党内部一直存在建制派与特朗普派的激烈斗争。此次选举中,两派相互倾轧拆台,最终葬送共和党的大好局面。由于特朗普强推的许多候选人输掉了原本被看好的选举,其影响力会有所受损。建制派试图寻找能在2024年大选中取代特朗普的人,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目前被广泛看好。但特朗普仍然掌控着共和党的核心选民,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权力。
美国的选举基本上是富人的游戏。据统计,本次中期选举两党耗资超过167亿美元,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为昂贵的一次。仅宾夕法尼亚州一个参议院席位,两党投入的直接竞选资金就高达1.3亿美元,外部团体另外投入了2.4亿美元。美国的竞选资金越来越被具有强烈政治偏好的富人所主导。20世纪80年代至今,美国收入最高的0.01%的人提供的捐款占联邦选举总捐款的比例从10%上升到40%。在本次选举中,仅索罗斯就向民主党候选人捐出1.29亿美元,共和党的两个顶级捐款者乌伊莱因和格里芬分别捐出了0.8亿和0.68亿美元。这些数字表明,试图减少金钱对政治影响的努力在美国已经彻底失败。竞选耗费的金钱越来越多,却丝毫没有改变政治极化的现状,也没有带来更有效的国家治理。
美式民主面临的危机正越来越严重。在2020年大选后,特朗普就竭力宣传选举舞弊论,拒绝承诺和平交接总统权力。2021年1月6日还出现了“国会山骚乱”事件。在本次选举中,共和党的552名各类候选人中共有290多名选举舞弊论者,其中大约200人完全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合法性。至少有125名选举舞弊论者当选了众议员,超过共和党众议员总数的一半。拜登之前为了挽救民主党的选情,抛弃团结美国的承诺,公开指责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是“半法西斯主义”,特朗普则宣称拜登是“美国的敌人”。这些党派恶斗在美国整个历史上都是罕见的,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分析人士认为,一旦传统被抛弃、底线被突破,美国政治斗争只会向更低级、更野蛮的方向发展。
(作者:付随鑫,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