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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2年11月11日 星期五

    霍斛数簇傍崖岩

    作者:彭程 《光明日报》( 2022年11月11日 15版)

      我嗜饮绿茶,霍山黄芽是最喜欢的几个品种之一,因此很早就知道了霍山这个地名。不久前,有机会来到安徽六安辖属的这一处县域,才知道此地还有一种大有名气的出产——霍山石斛。

      要说此前毫无了解,也不准确。曾经收到安徽朋友寄赠的一小盒霍山石斛,一颗颗黄绿色的椭圆形草状物,拇指大小,样子像螺旋,又像弹簧。友人短信告知此物是珍贵的保健品,不应浪费。我便在沏茶时,拈几根放进去,两泡或者三泡后,连同茶叶一起倒掉。来到霍山后,我将此事告诉了陪同的当地人,对方一迭连声地说太可惜了,石斛可以连续沏泡好几天,最热的天气也不会变质,最后还可以吃进去。

      看来我过去的食用方式,确实是暴殄天物了。不过这也引发出我的一份好奇心:这种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物品,究竟有多么珍贵,又何以珍贵?

      时维仲秋,位于大别山腹地的霍山,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行走在路边田畔,时常会有一阵桂花香倏忽飘来,馥郁的气息沁入鼻孔,带给人一缕恍惚的醉意。两日的行程里,目接神驰中,霍山石斛成了第一主角。

      参观的第一站,是位于县城边的大别山霍斛文化馆。走进宽敞的大厅,眼前云雾缭绕,溪流迂曲,岩石嶙峋,一阵水汽扑面而来。这正是野生石斛生长环境的模拟再现。大厅里栽种了分布于全国各地的多个石斛属品种,形态各异,高矮不一,像云南的几个品种就很茁壮,茎秆高大,叶片宽展,绿意盎然。

      转过几个弯,最后才走到了霍山石斛展区,却很感意外:这个被誉为珍稀无比的品种,原来这般不起眼!但见几簇低矮的植株,趴伏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窄叶短茎,根须裸露,体量微小,几乎一只手掌就能够罩住。如果事先不了解,即使在野外遇到它们,也八成不会留意,只会看作一丛普通的野草。

      不可貌相的不仅仅是人,也包括植物。霍山石斛的珍贵渊源有自。植物学中有个术语叫作“生境”,指的是某一物种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相比其他石斛品种,霍山石斛对生境的要求最为严苛。它属于未进化的气生兰科植物,大多生长于深山中的沟溪旁,峭壁上的岩石缝隙间,简单地说,就是山谷、水旁、林下、石上,靠气根从空气中吸取营养。它喜通风、畏暴晒,最适宜云雾缭绕、温暖湿润的小环境。它的野生产量极为稀少,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也是中国特有的植物,被列为“极小种群”。

      要俯身端详,才能看清楚它的模样。霍山石斛有一个别称,叫作“龙头凤尾草”,差可比拟它的相貌。它的茎秆从下到上逐渐变细,其形状酷似蚱蜢腿,最粗的底部,也只仿佛儿童的手指肚,而最细的顶端,则好像萝卜上的根须,或者一根灯芯。

      这一簇堪称袖珍的珍稀植物,有着漫长的生长期,通常五年才能成熟。它的枝条是一节一节的,每根枝条基本上有五节,每年只长一节,而一节只有半厘米长,鼓鼓的,仿佛一颗米粒,因而它还有一个名字——“米斛”。

      这种情形,恰好应了“小的是美好的”的说法。尽管这句话原本指代的是经济学中的有关范畴,但移用到这里也似无不可。唐代道教经籍《道藏》一书,将霍山石斛列为“九大仙草”之首,位于雪莲、人参、灵芝等珍品之前。它更被历代医家奉为药中上品,从汉代《名医别录》,到唐代《千金翼方》,再到清代《本草纲目拾遗》《百草镜》,众多的医药典籍中,关于药用石斛的记载,无不强调以“生六安”或“出霍山”的霍山石斛为最佳。

      这座霍斛文化馆中有一个展室,专门陈列各种石斛制品,我看到了友人寄给我的那一种。它被称为“枫斗”,是将提炼纯化后的石斛鲜条,低温烘烤祛除水分,再加以软化、弯曲、缠绕和加固,前后经过十几道工序,才有了眼前螺蛳状的模样。

      这种汇聚了天地自然灵气的仙草,自从有史料记载以来,在山陬水畔、石罅岩隙,寂寞地生长了数千年,直到今天才真正焕发出生机。绿色理念的普及,技术手段的进步,让它有了批量生产的可能。地方政府把石斛种植作为一项支柱产业,给予多方面的支持,成为百姓增收致富的一条捷径。

      在博物馆里看展示,毕竟不如实地踏访。第二天,我们乘车前往太平畈乡,那里是霍山米斛的种源地和主产区。自住处出发,前行不久,就看到一条宽阔的河流,水流清碧,波光闪烁,这是淮河的支流淠河。继续前行,地势由丘陵逐渐变为山地,峰高谷深,丛林灌木葱茏葳蕤,大片的绿色中偶或闪过一簇黄叶、一枝红花,望去倍感赏心悦目。

      目的地到了。我们跟着石斛种植基地的主人,沿着一条狭窄的石径,走到一个小山坡上。这里是一处石斛育种园。山路旁,一排松林下面,几道垄沟之间,是一片布满碎石的坡地,一簇簇石斛均匀地散布着,上面覆盖了密密一层灰褐色的松针。

      弯腰仍嫌看不清楚,我干脆蹲下来,尽量凑近地面。拨开遮盖着的松针,便有一根根细小的石斛枝条露了出来,柔弱秀美,淡黄中又有一抹绿色。每一簇种苗旁,都插着一张小纸片,写着编号。有几根枝条的顶端,是一只小小的果荚,仿佛缩小了许多倍的橄榄果。据说一颗这样的种子就值几千元,因而有“一粒米斛一粒金”之说。

      掉头沿斜坡下行不远,又看到了几间温室大棚,里面全是绿油油的石斛幼苗,一畦畦地排列着,密密麻麻。这些都是人工培育出的试管苗,要在里面培植一段时间,等到适应外界的自然环境后,再取出栽种到地里。这个过程叫作“炼苗”。此后再经过数年,才能成熟。亲睹之下,我们真切了解了石斛生长的艰难,也因而愈发知晓其珍贵。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说法,看来也不仅仅适用于人类。

      结束行旅,我踏上六安开往北京的高铁。在玻璃杯中沏上一撮霍山黄芽,放在车窗窗沿上,茶水浅黄淡绿的颜色,让我想到了几天中多次品尝过的鲜萃石斛饮料。喝进嘴里,齿颊间有一种清淡的草香,还有一点略带黏稠的胶质感。一时兴起,顺口诌出了几句韵语:

      半日迢遥京皖间,黄芽几泡汤犹鲜。

      片时淠河波入梦,霍斛数簇傍崖岩。

      (作者:彭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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