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络IP到戏剧舞台的创新实验

  吸引年轻人走进剧场，接受主流价值观，一定要用他们喜欢的方式和语言。从网络游戏改编而来的戏剧《魔域·亚特之光》可谓一次有效尝试。

  《魔域》是2006年中国人自主研发的一款大型魔幻网游，它集扮演、战斗、冒险、竞技、争胜于一体，讲述亚特王国的人族战胜入侵的魔族，捍卫自己领土的故事。话剧《魔域·亚特之光》运用了这款为人熟知的网游IP，通过编剧崔文嵚、付蕾的戏剧构思，导演李伯男、韩清的舞台探索，实现了从网游到戏剧的跨媒介改编。此剧在天桥艺术中心上演，形成了带有魔幻色彩的舞台呈现，也达成了著名IP的“破圈”效应。

  从游戏到话剧，并非简单地把虚拟人物变成真人表演，而是需要依照戏剧的法则重构故事、梳理情节、刻画人物。游戏之所以能改编为戏剧，首先是因为二者都具有假定性、一定长度的情节性、规定情境和人物关系等，其次是因为二者都是人性、人情、人的世界观的投影，反映人的处境和人的行动，能够满足或者达成人们的某种心理预期。

  话剧《魔域·亚特之光》从表现亚特王国的危机开始：魔王带着它的暗黑大军兵临城下，亚特王朝处境艰危。宫廷之上，亚特女王举行盛大仪式，为18岁的十世和平之子哈尔加冕，他将归位并举起和平之剑，捍卫领土安全。魔王听说和平之子归位，出于疑虑和恐惧，即刻停止了征战。归位的和平之子哈尔一再请战，女王、大臣和他的养父杰克都不许他参战，连他的幻兽也与他别扭怄气。原来，18年前的红月之夜，魔族进攻人族，战斗惨烈，人族溃败，和平之子被杀，青年士兵哈尔抱回一个农家婴儿。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被当成和平之子，而人族的王子亚西比德彻底丧失了斗志，被俘投敌，还想借助魔力夺回王位。

  这是一个反常规的故事，哈尔自幼便被灌输他是天选之子、魔族克星，结果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他有过骄傲、轻信、莽撞，这些年轻人惯有的缺点他一样不少，他有过痛苦、失落、彷徨，自我怀疑乃至绝望，但是现实的境遇让他清醒，让他成长，从“平凡”开始的叙事，逐渐过渡到“真英雄”的担当。与其说是哈尔的幻兽帮助哈尔起死回生，不如说在血雨腥风之中，哈尔实现了自身的凤凰重生，他成为崭新的“天选之子”，乃至未来之子。

  剧中揭示，人类必胜的原因在于人间有爱，这种爱在亲情中永恒、在友谊中蔓延，有爱就有奋不顾身，有爱就有救赎。剧中所涉及的关于父子和解以及几乎每个人都会产生的灵魂追问“我是谁”的话题，在当下无疑具有一定的人文价值与现实意义。此剧具有传奇性和寓言性，较好地利用了游戏中固有的形象符号，把游戏世界里冒险、打怪、升级、复活、竞争、获胜的过程，演化为凡人之子在正义精神引领下不断成长、建立奇功的一系列情形。就此而言，游戏与戏剧具有相通性——都在于满足人们的获胜欲望和代偿心理。

  网游题材的戏剧，绝不是网游+戏剧，也不是为网游代言，而是利用网游IP的社会影响力，进行一种全新的艺术创造。在舞台上怎样表现网游的形象画面？既保持其中的代入感和奇幻性，又贴合剧场艺术规范和戏剧性内涵，除了魔幻舞台的搭建，还需要在扮演、音乐、灯光、声效等多方面进行大胆探索与实验。该剧舞台具有现代感和科技感，以电子灯光造型，追求裸眼3D效果，完成宫廷、森林、山地、智慧泉、战场等多维空间的快速切换；以知名演员与流行乐手的相互配合，创造有青春气息和时尚氛围的剧场景观。

  近年来，网游与戏剧的跨界融合已蔚然成风，2015年广东粤剧院演出了取材于3D武侠网络游戏《剑网3》的粤剧《决战天策府》，该剧以戏曲与游戏的跨界合作为粤剧注入新的元素。2019年武侠网游《逆水寒》上演戏曲玩法，不仅利用数字技术在虚拟世界中还原大宋年景，还邀戏曲表演艺术家参与表演，借助电子科技实现全新的数字化呈现，在游戏中复现《牡丹亭》《梁祝》等经典戏曲片段。

  《魔域·亚特之光》是具有前卫性的舞台实验，它具有了一定的传奇性、代入感和启示意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人们的扮演欲、参与感、取胜心，它的成绩与不足都具有启示性。怎样将游戏内容转换成戏剧叙事？在游戏里人们可能不太注重此一关和下一关的行动逻辑和心理轨迹，因为通关、得胜才是关键，但在戏剧里，这种逻辑链必须要妥善搭建。幻兽、和平之子的剑、能量不断聚集、身份不断升级等，运用得法，自成一体，显然可以加强戏剧性张力。另外，此剧既然已经涉及了人、神、魔三界，编剧可以冲破游戏的规则与局限，在解放天性的前提下大胆创新，完成更有整一性、奇幻性、画面感的戏剧性场面，形成更富意味和哲理性的艺术空间。

  （作者：宋宝珍，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所长、北京市文联特聘评论家；于溟跃，系《艺术评论》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