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塑造可敬可爱的科学家

  【奋进新征程 建功新时代·好书荐读·文学】  

  杨沐在纪实文学《南繁——筑牢中国饭碗的底座》（海南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中对“南繁”有一个解释：从育种学角度来说，南繁是指将本地秋收后的水稻、玉米、棉花、大豆、瓜菜等作物的种子，在冬季拿到南方亚热带或热带地区进行繁殖和选育的方法。这样一年可繁育二代至三代，从而加速育种过程，缩短育种时间。从词语演变的角度来说，它最早的提法叫“异地培育”，后来演变为“北种南育”和“北种南繁”，经过60多年的洗礼和演变，最终被提炼成一个词——南繁。这部作品将“南繁”这个词所携带的行业（育种业）和地域（海南岛南部）以文学的方式呈现出来，让人们对这个事关数十亿人饭碗而一般人可能比较陌生的行业有了感性认识和近距离体验。

  作品立足南繁，又不限于南繁，以南繁为切入口，全面介绍和描述中国育种行业。从书中我们可以看到，水稻、玉米、棉花、甜瓜，这些事关我们饭碗的粮食和蔬菜瓜果，都在海南南部进行过育种，并且取得了丰硕成果。但是，作者的眼光并不仅仅止于海南，南繁只是育种过程中的一个节点和阶段，杨沐追踪这些育种科学家当年的生活和工作经历，把一颗种子怎样从平凡成长为伟大的过程都还原了出来。在此过程中，我们见识了种子繁育的艰辛和曲折，也见识了那些为了育种呕心沥血、百折不回的科学家们的奉献和牺牲。由南繁带出“全繁”，由种子引出育种人，杨沐实现了为中国种业立传的雄心。

  《南繁》最为可贵的地方在于塑造了一批可敬可爱的科学家形象。介绍南繁，如果只是知识性的解释和客观性描述，那是科普，不是文学。既然是纪实文学，当然要描写人。种子是人培育的，南繁和育种背后的科学家才是这本书重点描述的对象。作品记录了很多育种科学家的英雄事迹，比如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跳下随时可能坍塌的废井、冒着被沼气窒息的危险抢救秧苗，在大地震中进入废墟抢救种子；玉米育种专家程相文为了留在南繁基地给玉米授粉，耽误了给女儿治病，导致她终身残疾；西甜瓜育种专家吴明珠在新疆偏僻的乡下生育，丈夫不能赶来陪伴，两个子女放在老家由父母抚养……在大量展示这些感人肺腑的英雄事迹的同时，作者描写了英雄模范人物性格的多样性，表现了他们可亲可爱的另一面。

  比如，程相文在南繁基地育种时，为了给种子施肥，去厕所担粪，不慎掉进了粪池。危险关头，6个海南姑娘救了他的命。他当时许诺，等有条件的时候，要带她们去北京天安门。40多年过去了，71岁的程相文已是著名育种专家，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的诺言，来到三亚寻找救命恩人，其中两位已经去世，其余四位都已经是老阿婆了。程相文与她们相见，先是笑，继而哭，百感交集。他兑现自己的诺言，带她们来到北京天安门。读者会想象，像程相文这样重感情、重承诺的人，他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吗？这种看似离开英雄事迹的闲笔，其实是作者的高明之处。闲笔不闲，它让读者对看似只知道闷头伺候玉米的程相文有了新的认知。

  在塑造西甜瓜育种专家吴明珠的形象时，作者多次描写到她的辫子。大学毕业她独自进疆时，未婚夫杨其祐嘱咐她留好辫子。为了爱情，在新疆干旱的气候中，即使无水洗头，她也舍不得剪掉一头长发。在杨其祐调入新疆，他们结婚的前一天，“吴明珠请食堂师傅王大姐烧了一大锅开水。她用蒸馒头的食用碱洗头，洗出一盆‘黄河水’（含沙量大），再洗一遍，洗出一盆‘长江水’（含沙量相对小点），洗了四遍，总算把头发洗干净了。然后用竹篦子，把头发篦了两遍。‘篦下来的东西就不说了，哈哈哈——’王大姐帮她把辫子编好，说：‘发梢都开叉了，黄了，剪一点儿吧。’吴明珠说：‘他让我留辫子，我就留着，一寸都没剪过。明天结婚，我就对他说，喏，这是为你留的辫子，一寸都没剪过。’说着，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到她怀孕了，吴明珠让杨其祐给她剪头，“这辫子为你留的，现在太长了，洗头太费水了，你给我剪掉一半吧”。一根辫子见证和维系了这对农业科学家沧桑岁月中的爱情，这个爱情信物的反复出现，让枯燥的科研生活有了诗情画意，也让沙漠戈壁中的粗糙人生变得细腻而温情。

  正是这种多角度散点透视的写法，让书中育种科学家的形象立体生动、可敬可爱，感人至深。他们有模范人物的胸怀，又有凡人的情感，敢爱敢恨，有情有义。可敬可爱的形象拉近了读者与他们的距离，增加了对他们的认同感。

  （作者：张浩文，系海南省作协副主席、海南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