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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2年08月18日 星期四

    认识诗人帕索里尼

    作者:刘儒庭 《光明日报》( 2022年08月18日 13版)

      今年3月5日是意大利著名电影导演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百年诞辰。除了电影导演,他还是杰出的小说家、剧作家、评论家,又是杰出的诗人。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小说、剧作、评论和诗在我国很少见。诗言志,他的诗更能体现他的心怀和立场,译介、研讨这些诗作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帕索里尼的故乡是弗留利地区的卡萨尔萨小镇,20岁上大学时他就出版了第一本诗作《卡萨尔萨的诗歌》,之后又出版了五六本诗集。使他一举成名的是1957年和1961年先后出版的诗集《葛兰西的灰烬》和《我的时代的宗教》。诗集出版后立即引起巨大轰动,当时的报道称,“销售情况如此之好极为罕见”。评论界很快开始热烈讨论,好评如潮,前一本被称为“新一代(知识分子)的第一本诗作”,是“对20世纪意大利文学的挑战”,“宣告了资产阶级文明的末日”;后一本更将矛头直指教会,猛烈抨击教会、意大利的权力体系、黑手党和新纳粹,不留任何调和妥协的余地。

      两本诗集分别收集了写于1951年到1956年的11首诗和1955年到1960年的近40首诗,均以其中最重要的一首诗的题目作为书名。诗人自己说:“《我的时代的宗教》表现的是60年代的危机......一方面,新资本主义的警钟已经拉响,另一方面,革命处于停滞状态,两者之间是真空,是随之而来的生存的可怕真空。”这些诗作描绘的年代正是二战后意大利经济恢复后工业高速发展的时期,相对落后的南方很多农民涌到北方,形成汹涌的国内移民潮。意大利虽然很快从一个落后的工业农业国发展成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但随之而来的经济和社会的深刻变化却使很多严重问题凸显出来。诗人敏感地发现、描绘了这些问题,极力抓住底层百姓实实在在的苦难,仔细思考、分析,明确表达自己的愤慨和批判,勇敢抗争,提出应当全盘否定这个新资本主义社会,否定这个早已衰落的庸俗虚伪的“国家的冷酷无情的心”主宰的社会。

      帕索里尼大学毕业后来到罗马,在一座监狱附近租了间房子,每天挤公共汽车到郊区小镇教书。途中所见为他的诗提供了素材,也使他见识了穷人的艰辛,感受到“疲惫苦涩的生活烦乱严酷”。两本诗集收集了大量“读画诗”和“游走诗”。前者是观赏一幅画,同时又观察四周,既描绘画作又写周围的人和事以及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像对着镜子在思考、探索;后者是游走于街头广场,有时甚至是“神游”,清清楚楚地表现目之所见和心中所想,既像充满激情的内心独白,又有雄辩的批判力。

      收入两本诗集的诗作题材广泛,包括对反法西斯抵抗运动的歌颂,对野蛮的工业化和新资本主义的揭露与批判,对工业区边缘地带贫苦百姓和失业者的艰难生活以及这些地方年轻人以放荡行为表达抗争的描绘,对社会混乱和投机钻营以及畸形消费的批判,对知识界的犬儒主义和助纣为虐的批判,对教会的毫不留情的抨击等等。诗人看到,“意大利没有任何变化:/它在像空气一样的甜蜜的死亡中战栗,/最高统治阶级的统治永不变异。”这些诗描绘了万花筒般的生活场景和细节,表现了诗人对社会现实的独特看法,在抨击“资产阶级无能”的同时,一些不值一提的细节和某些人的无知、顺从激起诗人的激愤。同时他也从游民无产者身上看到了纯真和希望,看到民众中也有很多人“从冰冷的岩石中/汲取强大的激情活力”,认为他们是自由的、不受种种规则约束的典型和未来的希望。这点燃了他的同情、愤慨和激情,对民众“那一成不变/反复再现的生活的认知/长久地存在于我心底,我心里/依然满是早已不新鲜的哭泣”,“我心中是暴风骤雨”,“我不把我的情感变成爱/是我的多大的过错?即使我能将/万分的纯洁、盲目的仁慈日复一日地贯穿于生活,/这依然是重大过错……”诗人最后说:“必须摆脱焦虑,/必须摆脱这贫穷苦难的监狱!”在诗集中,诗人这强烈的激情闪着光投射于所有事物,使这两本诗集被认为是观念明确、“激情与思想意识相互重叠”、最具个人特色的杰作。

      作为第一部诗集书名的《葛兰西的灰烬》也是一首游走诗,诗人去教书的途经之地就包括葛兰西墓地所在的公墓。葛兰西是意大利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西方最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和文艺理论家,因提出“走向社会主义的民族道路”被称为“创造性的思想家”。他33岁时被法西斯判处20年徒刑,在狱中吃的是发霉的食物,多雨阴冷的冬季不许取暖,病时不给应有的治疗,墨索里尼恶毒地宣称“要使他的头脑停止思考20年”,妄图达到“慢性杀害”的目的。但葛兰西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仍然以坚强的意志研究革命理论,凭记忆写下30多本《狱中札记》和大量书信(后结集为《狱中书简》),成为意大利现代思想史中的重要著作。入狱11年后葛兰西死于狱中,被葬于罗马市近郊的非天主教徒公墓,简单的墓碑上仅铭刻着“葛兰西之墓”和生卒年月。诗人途经墓地后怀着敬仰的心情写道:“你用消瘦的手描绘出理想”,“在被虐杀的时日,/写下最辉煌的诗篇巨制。”“你不顾牺牲地斗争,/真诚狂热地献身,意识中充满自由的激情”,“捍卫着令人着迷的纯真”。诗人满怀激情地呼吁:“必须认知,必须行动”,“不容任何让步”,表达了“在世界上应该做一些事,承担启蒙教化的作用”的雄心。

      第二本诗集《我的时代的宗教》除前述内容外,一项重要内容是猛烈抨击教会,使这一诗集成为他的诗作中最具激情和战斗力的作品。作为诗集的书名的这首诗也是一首“游走诗”,但不是诗人在游走,而是两个青年在罗马游走,诗人在对之观察和回忆及思考中写成这首诗。他想起,自己儿时曾“将我的纯真/和鲜血全部奉献给耶稣基督”(诗人实际上14岁就放弃了宗教信仰)。但他现在看到的是,青年人“在混乱中生存,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们/怀着激情恣意而行”。诗人指出,天主教的信仰“就是资产阶级的信仰,/其标志是各种特权,各种好处,/各种奴役”。

      二战后期和战后重建时期,意大利最流行的艺术风格是新现实主义,这种风格的优秀小说和电影大量涌现,在世界文坛影响很大。但是,新现实主义的诗作却很少,诗坛最有影响力的是着力刻画人的内心世界细微情感瞬息万变的隐逸派。在这种情况下,一个30多岁的无名知识分子写出如此观点明确、如此热情洋溢、如此雄辩、战斗力如此强大、思想意识如此鲜明的诗作自然会引起巨大反响。著名作家莫拉维亚说:“帕索里尼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一个世纪只会有那么两三个伟大的诗人。”

      这些诗作自然也使教会和极右翼极为愤怒。1975年11月2日人们在罗马郊外的海滩发现了帕索里尼的尸体,17岁的男妓皮诺领罪,但至今人们仍怀疑他不可能单独杀死诗人,他只不过是替罪羊。诗人被袭击致死的那块空地,很快成了“朝圣之地”,小汽车排起长龙,有人用石块垒起椭圆形坟堆,用两根木棍做成十字架立在坟后,漆上“P.P.帕索里尼”,还有人剪下报纸上诗人的照片压膜后靠在十字架旁,四周的花瓶插满鲜花。

      (作者:刘儒庭,系新华社原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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