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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17日 星期日

    王火:文坛百寿翁

    作者:本报记者 刘江伟 李晓东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17日 04版)

        王火(左)与作家马识途两位百岁老人畅叙友谊。受访者供图

      好友马识途百岁生日时,92岁的王火还在感慨:“人活一百岁,世上能有几人。”转眼间,他也成了百岁老人。

      7月17日,作家王火迈入百岁。他打量着自己,有些云里雾里,又有些不可思议,而后细细琢磨,释然一笑:“除了头发白点,跟之前也没啥变化嘛!”

      倒是几天前,马识途为他祝寿,着实让他激动一把。那天下午,两位许久未见的老友紧紧相拥。一壶茶、一盘西瓜、一个蛋糕,这是他最享受的生日时光。

      这位从炮火中走出来的战士,经历过大时代淬炼与锻造的作家,晚年的生活显得波澜不惊、悠闲从容。他把一生的行走、惊险的阅历、战火中的感悟,还有那炽烈的情怀,统统付诸文字,装进他的作品中。

      中国作协主席、中国文联主席铁凝,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张宏森,代表中国作协向王老百年华诞表示祝贺。信中写道:他扎根历史与大地,那些经脚步丈量而得来的有根有据的素材被酝酿成故事,客观、真实、还原历史的写法为当代小说注入了坚实而动人的力量。

    对革命的赤诚信念、对写作的一腔眷爱、对人间真善美的守护与践行,便是生命之“火”

      为了给老友祝寿,马识途特意写了一幅“寿”字,还赋诗一首:“恭祝至交百寿翁,根深叶茂不老松。百尺竿头进一步,攀登艺苑更高峰。”王火非常珍视,反复吟诵。记者采访当天,他还逐字背出。

      两位老人的友谊,源于他们共同的战火经历。新中国成立前,马识途在鄂川滇从事革命工作,王火在上海表面上从事新闻事业,实则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后来,他们一见如故,友谊维持至今。

      战争,贯穿了王火的成长年月。青年时代,他以全国第七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复旦大学新闻系。凭借出色的文笔,王火在读书期间便获得了重庆《时事新报》、上海《现实》杂志社、台湾《新生报》三家媒体挂名记者的头衔,为采访常常奔波于沪宁等地。

      王火当时的理想,就是要像萧乾、“大兵记者”恩尼·派尔那样,成为一名战地记者。他十分推崇20世纪优秀的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的一句话:“如果你的照片不够好,是你离战火不够近!”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王火采访了李秀英等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旁听了对日本战犯谷寿夫、冈村宁次的公审,见证了酒井隆、梅逆思平的伏法。这些不平凡的采访经历,激起了他记录历史的念头,也植下了书写抗战文学的种子。

      新中国成立后,他开始用“王火”的笔名,高尔基“用火烧毁旧世界,建设新世界”的名言,成为他明志正心、投身火热创作的宣言。王火始终认为:“有时候,一个人或一家人的一生,可以清楚而有力地说明一个时代。”

      他创作的小说《血染春秋——节振国传奇》《外国八路》《霹雳三年》《浓雾中的火光》《边陲军魂》等,重现了艰苦卓绝的革命岁月,讴歌了中华儿女在战火硝烟中的英雄之光。

      作家蒋蓝记得,王火有次看到一部“抗战神剧”,非常恼火。他嘀咕说,打仗真有这么容易吗?日本侵略者狡猾得很,我军战士与之战斗十分艰苦。要是年轻人光看这些,根本无法了解真实历史。“其实,他忧心的是,艰苦卓绝的抗战会不会被一些影视文化所消解?而他力所能及的,就是写出他所知道的真相。”

      2014年,作家王火把自己的手稿、信札、字画、著作等4000多件珍贵文献资料,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在他所剩不多的物品里,有一块铭牌他很看重,那是中国作协颁发给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作家的,上面镌刻有8个大字:“以笔为枪,投身抗战”。

      “王老用行动告诉我们,对革命的赤诚信念、对写作的一腔眷爱、对人间真善美的守护与践行,便是生命之‘火’。这熊熊炬火照彻历史长河中的英雄与传奇,依然温暖而有力地照耀着我们。”中国作协在贺信中如是评价。

    “习惯成自然,安于寂寞成为我的一种自然”

      《战争和人》是王火的代表作。这部作品塑造了童霜威等一大批栩栩如生的典型人物,展现了抗日战争广阔悲壮的历史画面,对人性在战争中千姿百态的变幻,作出了力透纸背的雕镂。1997年,该书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青年作家慕津锋是王火的忘年交。有次聊天时,王火向他提起,为了创作这部小说,他付出了近30年的时光。

      60年代初,王火利用业余时间,创作了《战争和人》的前身《一去不复返的时代》。不料,所有书稿在“文革”期间付之一炬。70年代末,王火收到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来信,出版社鼓励他重新把这部小说写出来。经过慎重考虑,再加上他对该部小说难以割舍的感情,王火决定重新创作这部长篇小说。

      在写作过程中,一次致命的意外,差点让这部巨著“流产”。1985年,为救一个掉进深沟里的小女孩,王火的头部撞到一根钢管,左眼视网膜受了伤。经过治疗、休养,颅内出血与脑震荡治好了,但后来因编辑工作和写作过度劳累,左眼伤疤破裂,视网膜脱落,终至失明。

      167万字的《战争和人》三部曲,第二部《山在虚无缥缈间》和第三部《枫叶荻花秋瑟瑟》就是在他左眼失明的情况下完成的。王火开玩笑说,“一目了然”也好,“作家嘛,崇高的使命就是写作。不让我写作,难受得很”。

      几年前,王火收到一封读者来信,那位读者表达了对《战争和人》的喜爱。现在还有人看这本书,让他感到无比欣慰。他开心地写了一首小诗:“一年年似水流淌,记忆中常有西窗烛光,虽不辉煌,却也明亮。静静思索,轻轻吟唱,生命化为纸上文章,日夜该有两个太阳。”

      王火毕生有两个坚持,一是不签名售书,二是不做报告。他把作家周克芹的话作为座右铭——背对文坛,面向生活。“一个沉得住气的作家,与寂寞是分不开的。如果一个作家很浮躁的话,那他是写不好的。习惯成自然,安于寂寞成为我的一种自然。”

      对百岁生日的过法,王火选择简单地过:“疫情还没结束,不让朋友们过来了,跟家人一起吃顿饭,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就挺好的。”

      (本报记者 刘江伟 李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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