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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11日 星期一

    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

    ——“颜谢”与浙南瓯江山水诗路的形成

    作者:林家骊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11日 13版)

      温州古名“瓯”,东晋明帝太宁元年(公元323年)建郡,名“永嘉”,唐朝时始称“温州”。“颜谢”,即颜延之与谢灵运。浙南“瓯江山水诗路”即以瓯江水系为主线,以温州城区,雁荡山、楠溪江、江心屿为主要节点,贯穿浙南地区,涵盖温州和丽水两地。自东晋置郡以来,王羲之、孙绰、颜延之、谢灵运等历史文化名人皆曾担任永嘉郡守一职,他们为温州的文化史写上了灿烂的一笔。尤其是颜延之与谢灵运,在任职永嘉太守期间,助益了当地山水景观的发展,奠定了瓯江山水诗路的文化基础。

    “颜谢”对瓯江山水诗路的景观建构

      南朝刘宋时期,谢灵运与颜延之先后出任永嘉太守。他们任职期间,或纵情山水,遍览瓯江;或依山临海,筑楼远眺,构建了瓯江山水景观带的雏形。所谓“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柳宗元《马退山茅亭记》),谢灵运与颜延之对欧江山水美的发现,是促成诗路形成与发展的关键一环。

      刘宋永初三年(422年),谢灵运出任永嘉太守,于此任职的一年时间里,寻幽探奇,游遍永嘉大小山川,并将隽秀的永嘉山水融入笔端,写作了许多与永嘉山水相关的诗歌。如与永嘉郡城内外相关者有《登池上楼》《晚出西射堂》《游南亭》。与楠溪江相关者有《登永嘉绿嶂山》《石室山》《过白岸亭》。与瓯江相关者有《登江中孤屿》《郡东山望溟海》《登上戍石鼓山》《舟向仙岩寻三皇井仙迹》。与永嘉下辖县区相关者有《游岭门山》《游赤石进帆海》《行田登海口盘屿山》。值得注意的是,谢灵运另有一篇《北亭与吏民别》,为其离任永嘉之时与当地吏民的告别,虽非山水诗,但以此诗可略观谢灵运与永嘉当地民众的互动,并可发现谢灵运于放浪形骸之外,依旧有用世爱民的一面。谢灵运的这部分诗歌,生动再现了永嘉山水的神秀造化,为其后瓯江山水的景观带建构奠定了基础,开启了“瓯江山水”的诗路文化。

      刘宋元嘉十一年(434)后,颜延之因愤懑于皇权旁落,仗义执言,所谓“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宋书·颜延之传》),得罪新贵刘湛、殷景仁,被彭城王刘义康贬为永嘉太守。其于永嘉太守任上,曾率领属下诸人巡视温州沿海地区,路经洞头,遂于洞头大门岛青澳山筑望海楼。《读史方舆纪要·温州府·永嘉县》记载:“府东二百里海中,两山对峙如门,亦名青澳门。刘宋永明中郡守颜延之于此筑亭望海。”(“永明”当为“元嘉”之误。)唐人张又新有《青㠗山》(青㠗,即是青澳):“灵海泓澄匝翠峰,昔贤心赏已成空。今朝亭馆无遗制,积水沧浪一望中”,以追忆望海楼与先贤。望海楼虽于颜延之后数百年因风沙海水的侵蚀而消散,但依旧存蓄了前贤的精神气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温州当地开始重建望海楼,以延续并继承前辈贤人的风骨,并助力了瓯江山水诗路景观带的建设。

    “颜谢”瓯江山水诗的写作艺术

      “颜谢”的瓯江山水诗,指谢灵运与颜延之永嘉太守任上与永嘉山水相关的所有诗歌,包括颜延之因贬谪永嘉,发愤抒怀而作的《五君咏》。“颜谢”瓯江山水诗具有浓厚的艺术价值。

      其一,摹形写象,细腻生动。谢灵运模山范水,对瓯江山水体察入微。如《晚出西射堂》:“连鄣叠巘崿,青翠杳深沉。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他写远眺山景暮色:群山连绵,山色苍翠,红枫点缀,夕阳斜照,既有宏阔的视野,又有细节的点染。又如《石室山》:“莓莓兰渚急,藐藐苔岭高。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摹写山中兰渚草木之盛与苔岭幽邈之感,赞石室山之高、泉水之激,落笔精准,辞采清俊。再如《登上戍石鼓山》:“日没涧增波,云生岭逾叠。白芷竞新苕,绿苹齐初叶。”写春日登山所见:落日入江,潮水涌起。云霞笼罩于山峰,平添山色朦胧。江岸白芷竞相生长,江中绿苹欣欣生意。在江与山的空间纵向拉伸中,再现瓯江晚景。谢灵运极善于有技巧地客观描摹,最大限度发挥文字的张力,从而将文字转换成图像,读其诗,即见瓯江山川风貌。

      其二,以典事弥合景与理的隙裂。谢灵运与颜延之的用典,注重典事的提炼,并根据吟咏之景融合自身情志以寄情怀。尤其是谢灵运,其山水诗虽有景致与玄理割裂之弊,但二者间常以典事相衔接,一定程度上缓冲甚至弥合了此中的隙裂。如《登池上楼》“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前者典自《诗经·七月》,后者典自《楚辞·招隐士》,既是对池塘春草,园柳鸣禽等春色春音的呼应,也带动了后文思归的感伤情绪。又如《过白岸亭》“交交止栩黄,呦呦食萍鹿”,黄鸟与鹿鸣,既是眼前实景,也是《诗经》之典,前承楠溪江风景,后启高蹈风尘外的人生思考。再如《游赤石进帆海》“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以《庄子》之典承接扬帆挂席的出海行动,开启后文适己所安的人生选择。这种以典事衔接景与理的方式,是山水诗创作中的探索,为山水诗圆融阶段的到来谱写了序曲。

      其三,景与心的交相辉映。谢灵运善于捕捉心与景的瞬息变幻,其将心的刹那感触投射到景的动静摇曳中,强化了景的动感,从而与心的思绪相融合。如《登江中孤屿》“云日相晖映,空水共澄鲜”,天光云影交相辉映,水天一色澄澈明丽。将自然山水通过心的感应相连缀。又如《游岭门山》“海岸常寥寥,空馆盈清思”,将内心的寂寥与清思投射到海岸与馆阁之中。再如《过白岸亭》“援萝聆青崖,春心自相属”,援藤萝而聆青崖之声,己之春心亦随藤萝攀援而上。谢灵运的山水诗,山水皆着我之色,在心与景的辉映中迸发出无限情思,清新灵动。

    “颜谢”赋予瓯江山水诗路的文化精神

      瓯江山水,作为一条兼具旅游与诗路双重功能的景观文化带,以厚重的历史底蕴为根基,蕴藏着丰富的人文价值。颜延之与谢灵运,赋予了这条诗路带醇厚而动人的文化精神。

      其一,士人风骨。谢灵运其人虽倨傲,焦灼于仕隐间,放浪形骸,任性妄为,但其山水诗却彰显了士人不媚世俗、不负其初的风骨。所谓“我志谁与亮,赏心惟良知”(《游南亭》),“人生谁云乐,贵不屈所志”(《游岭门山》),“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游赤石进帆海》),他讽刺将隐居作为入仕途径的假隐士,宁怀不屈之志,守良知之心,不为世俗利益所诱惑,隐遁山林,以身之察察,对抗物之汶汶。颜延之亦然,其所作《五君咏》是其情志风骨的写照。他感念阮籍、嵇康、阮咸、刘伶、向秀诸人,又对嵇康情有独钟:“立俗迕流议,寻山洽隐沦。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慷慨陈词,磊落朗畅,赞颂不与尘俗谐洽的倔强性格,表明自己虽受打击却不肯屈服的人生态度。

      其二,仁人之心。谢灵运于永嘉虽纵情山水,但依旧怀有济世安民的仁人之心。他在《游岭门山》说:“西京谁修政,龚汲称良吏。君子岂定所,清尘虑不嗣。”以前代贤人龚遂、汲黯为榜样,并以此二人境遇自比,认为自己治下的永嘉郡“空馆盈清思”,官署因无百姓纠纷而变得安静,可与前贤德政相媲美。其于《北亭与吏民别》中说“常呼城旁道,更歌忧逸民”“时易速还周,德乏勤济振”,惭愧于虽有民生之心,但为其所谋实属杯水车薪,对自己有着较为清醒的认知。颜延之于永嘉虽无诗文流传,但望海楼却为其巡视沿海边防时所建,潜藏着保境安民的理想。

      其三,文化传承。以谢灵运与颜延之为发端,后世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永嘉与其山水的价值。“颜谢”以文字为依托,保留了永嘉山水的清灵隽秀,传承了灵动飘逸之美,并在唐宋诸人手中得以发扬光大。如孟浩然、钱起、杜荀鹤、李峤、顾况、罗隐、杨蟠、王十朋等著名诗人皆有相关诗篇传世。如孟浩然有“卧闻海潮至,起视江月斜”,李峤有“春色绕边陲,飞花出荒外”,杨蟠有“平生忆何处,最忆是温州”,王十朋有“梦魂惊断石桥边,身带烟霞入万年”。这份传承,遗泽至今,越千年而不衰。

      综上所论,以颜延之与谢灵运为发端,开创的浙南瓯江山水诗路,将隽秀灵动的山川风景融入笔端,具有浓厚的文学审美性与丰富的文化内涵,值得充分关注。

      (作者:林家骊,系浙江树人大学人文与外国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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