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漆文化源远流长。仰韶文化时期的河姆渡人利用黑朱二色漆装饰食器。新石器至商周时期,古人利用蚌片、玉石、骨甲装饰漆器。战国时期出现了用金、朱红、石黄、赭红、灰绿等色描绘龙蛇神怪的彩绘漆装饰画。
到了汉代,漆树作为经济作物广泛种植,充足的原料供应,使得漆器的使用遍及各阶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漆器数量达500件之多,其中包括盘、碗、杯等各类日用之物,还有将金、银箔制成各类纹样装饰彩绘漆奁的精致物件。
此外,漆画出现在大型器物之上,表现题材丰富,有以狩猎、出行、歌舞等日常生活为主题的现实内容,也有关于当时人们对长生的道学观念的符号化纹样。南北朝时期,甚至出现了具有独立欣赏价值的木板漆画。唐、宋、元、明、清陆续出现了螺钿镶嵌、金漆、刻漆等技法的漆画。河南洛阳出土的唐代“人物花鸟纹嵌螺钿漆背铜镜”,能工巧匠以螺钿刻画出一幅人物花鸟图,画中人物头冠衣纹细腻飘逸,面容安逸,一人执阮咸,一人饮酒赏月,花鸟围绕其中,体现了当时文人高士的闲情逸致。基于历代的螺钿工艺的发展沉淀,清代的螺钿工艺达到新的高度,不同以往的厚螺钿片,清代匠人制作出薄如蝉翼的螺钿,富有韧性的钿片可镶嵌在不同造型的家具上,还可打磨出多样化的形态,利用刀划针刻,塑造生动形象。
现代漆艺根植于传统工艺,一方面承袭了传统漆工艺的制作技法,另一方面又与当代艺术表现手段融合,将绘画与工艺、设计与制作相结合。同时大漆具有很强的可塑性与包容性,能融合骨、石、木、金、金属片及各种玉石珠宝等镶嵌材料。结合特殊的工具使用,如牛角刀、发刷、鼠尾制的毛笔、漆刻刀,运用绘、洒、贴、镶嵌、刻、磨、堆等制作手法,漆器可以产生丰富特殊的肌理质感,展现出极强的画面表现力与独特的视觉语言。
在新的时代语境下,传统大漆与当代艺术观念发生碰撞,古老的大漆艺术被赋予了新生,绽放出新的光彩。
在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上,漆画以独立画种的形式展出。“它打破了绘画和工艺的界限,开创了绘画和工艺结合的崭新道路。”
1986年首届中国漆画展是中国漆艺史上的里程碑。当时展出的漆画多少受到域外现当代艺术思潮的影响。在画面形式处理及内容表达方面,漆艺家大胆借鉴国际同行主要艺术流派的经验技法,经由大漆的材料特性,将中西美术有机熔于一炉,作品呈现出富含东方美的装饰性与现代艺术的观感。比如漆画家乔十光先生的作品《放射》,将大漆稀释后以泼洒的方式作画,运用极简的点面构图,跳跃的红色在沉静的黑漆衬托下,形成富有张力的画面。
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新的材料与新的技艺不断涌现,为艺术家提供了新的创作条件和发展可能。不同于传统工艺技法表现为每一种工艺有具体的分类与操作手法,当代漆艺是多种技法与材料融合的综合性艺术。
青年艺术家车骏飚的装置及综合材料作品,将大漆的材料性进行了当代性转换。《黑色玫瑰丛》将黑色大漆以环氧树脂包裹成立方体造型,半透明漆液如同墨汁,在透明如清水的树脂中被凝固下了扩散的瞬间状态。艺术家试图以这种方式打破观众在博物馆形成的传统漆艺认知。当艺术创作者能够跳出惯性思维,充分发掘材料的属性,并寻找到与自身材料语言最为契合的艺术表现形式之时,天然漆与合成漆不再是对立的,而是作为材料的符号形式融为一体,使漆的材料性被赋予更多的可能。
“绘”与“制”一直以来都是大漆艺术创作中不可避免的话题。传统漆艺重视工艺技法,在现代化演变进程中,则加入了“绘画性”。艺术家如何平衡这二者的关系,在创作中至关重要。大漆的工艺技法虽耗时多,但这是“绘制”的基本要求。大漆艺术创作应依托于工艺技法的基础之上,提取表现创作想法的构成元素,避免陷于材料堆砌与形式游戏中。
现代漆艺在传统工艺基础上不断革新,同时也善于从其他画种中汲取创作养分,将其转化为大漆的艺术语言。比如漆画家吴嘉诠的《欢乐颂》,其作品综合了“国、油、漆”的创作方法,在表现形式上,运用写实主义风格,使用稀释的红锦大漆,在粗银底上以工笔晕染的造型手法描绘出人物的神韵。人物服装以及配饰方面运用蛋壳镶嵌技法。背景铺以大漆的红、绿与金、银箔交相辉映,其间穿插色漆粉的磨显后的斑驳效果,使得写实与抽象、传统与现代在画面中完美融合。
传统漆艺固有的艺术模式在时代背景下不断被打破。当代漆艺的创作者从创作思路、创作方式、作品的视觉形象等方面进行转变,将“工艺、装饰、器用”拓展成“物语、趣味、空间”三个维度,“把传统语言的材料进行观念的转换”,借助材料本身的质感与属性,借由物质诠释个体生命体验和对当下社会生活的思考,进而推进大漆艺术视觉语言的图像转化。
艺术家潘草原的《上升势态》系列在制作方法上延续传统工艺,使用不同质地的瓦灰调入大漆制作背景,在表现形式上彻底颠覆固有的画面结构,由符号化的装饰元素组成。部落文化图腾的抽象纹样代表某种精神象征,将肉眼所不可见的精神现象物质化。有别于传统“平光亮”的打磨工艺,艺术家利用瓦灰打磨后的不同灰度层次,在画面中形成似雾朦胧的氤氲氛围。镶嵌的宝石、金属和螺钿,不同材质折射的光泽质感与大漆的黑、瓦灰的朦胧形成鲜明对比,符号图腾在二维平面中显示一种“上升势态”。
如今,在世界文明交流互鉴的新时代,深得中华传统文化神韵的大漆艺术应该秉持兼收并蓄的原则,焕发出新的时代光彩。
(作者:黄雨田,系龙岩学院师范教育学院美术系教师)